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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回1978,我拒绝联姻顺利入学国防大学,多年后回家探亲的她傻眼了

发布日期:2025-10-09 13:30    点击次数:178

一九七八年,冀城高考报名点,夏日的热浪裹挟着尘土在空气中翻滚。

"杨清芙同志,你真要把所有志愿都填成国防大学军事管理学院?"

负责登记的同志推了推眼镜,一脸惊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姑娘。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,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,可那双眼睛里却闪着倔强而坚定的光芒。

"没错,我确定。"杨清芙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
重活一世的她比谁都明白,只有考上国防大学,才能进入那个能抹去所有身份记录的部门,这样才能彻底摆脱她父亲,避开前世惨死的下场!这个念头像一团火,在她心中熊熊燃烧。

上辈子,她确实考上了北京的华清大学,那段短暂的校园时光如同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。可惜还没读完一个学期,她父亲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野兽一样找到了她。

她记得那天父亲冲到学校,在教室里又哭又闹,硬是逼她办了退学手续,将她拖回家中锁了起来。后来,为了区区八十块钱彩礼,她父亲将她卖给了一个几十里外的瘸子。

那瘸子脾气暴躁,天天拿打她当消遣,她逃了多少回,每次都被抓回来毒打。才二十六岁,她就被活活打死了,像一朵未绽放就凋零的花。

前世的那些痛苦经历,现在想起来还让她心惊胆战。杨清芙每次回想,都忍不住浑身发抖,那些记忆如同附骨之疽,时刻提醒着她必须改变命运。

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上辈子那半学期大学生活,让她偶然得知国防大学有个专业能消除身份痕迹。所以这辈子,她拼了命也要考上国防大学!

这个年头,高考是先报志愿再参加考试。登记员又看了她几眼,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,但没多说什么,只是把准考证递给她。

"离高考还有两个月!政府现在为职工办了夜校辅导班,晚上你可以去那里复习。"

"嗯,谢谢。"杨清芙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,仿佛捧着稀世珍宝。这是她通往新生活的钥匙,绝不能有任何闪失。

上辈子怕被发现,她都是躲在家里自学,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偷偷看书。可现在为了更大的目标,她决定去夜校上课,哪怕要冒更大的风险。

到了夜校,杨清芙刚推开门,就迎上讲台上那道熟悉的目光。她的心猛地一跳,像是被什么攥住了。

陆泽川。

她的初中同学,也是她前世暗恋了一辈子的人。他站在讲台上,身姿挺拔如松,白衬衫的领口挺括,衬得他更加英气逼人。

陆泽川生在军人世家,家里三代都是军人,父亲是军区领导,母亲是大学教授。这样的人,是她这辈子都高攀不起的。估计他早就把她忘了吧。

她本能地低下头,想往最角落的位置走,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。

没想到,陆泽川突然叫住她:"杨清芙?好久不见!"

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。杨清芙没想到,他还记得自己。初中毕业以后,她就再也没见过陆泽川,仿佛两人本是不同世界的人。

上辈子,她最后一次见到陆泽川,是在瘸子家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里。当她被瘸子扒光衣服按在地上欺负,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时,电视上的陆泽川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商人。

他没有继承家业从军,而是下海经商了。电视里,主持人笑着问他,都快三十了,什么时候结婚。

陆泽川英俊的脸对着镜头,认真地说:"我心里有个很喜欢的女孩,但我失去她消息很多年了,等找到她,我就结婚。"

"那要是找不到呢?"主持人问。

陆泽川嘴角微微上扬,眼神却有些黯然:"那我就一辈子不结婚。"

那是前世的杨清芙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她想,能被陆泽川喜欢的女孩一定很幸福……

"杨清芙?你还记得我吗?我是陆泽川。"

陆泽川看她发呆,又开口叫了她一声,声音温和而有磁性。

从前世回忆中回过神来,杨清芙有些紧张,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:"我记得你!真巧啊,你也来上课?"

陆泽川摇摇头,唇角勾起一抹浅笑:"我去年已经考上大学了,现在我舅舅非拉我来给高考生辅导,没想到会遇见你。"

杨清芙愣了一下,陆泽川现在居然成了她的辅导老师。这巧合让她既惊喜又不安。

这时,陆泽川又盯着她问,目光中带着真诚的关切:"毕业后你去哪了?"

杨清芙老实回答,声音有些发涩:"在纺织厂做工。"

陆泽川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,随后鼓励道:"我记得你成绩不错,高考很重要,祝你这次能成功。"

杨清芙真诚地说了声:"谢谢。"他的话语像一缕春风,拂过她干涸的心田。

下课后,杨清芙急忙赶回家,天已经黑透了,巷子里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投下微弱的光晕。

刚进门,就看见母亲红着眼睛看着她,眼神闪烁不定。

"清芙,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,你爸一直在找你。"

听到这话,杨清芙心里一紧,小声解释:"今天厂里活儿多,就多留了一会儿。"

杨母揉了揉眼睛,叹了口气:"快进屋吧。"

杨清芙走进里屋,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,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
她还没来得及说话,一个酒瓶就砸在她脚边,碎裂的玻璃片四处飞溅。

杨父冷冷地瞪着她,眼睛布满血丝,大声骂道——

"听说你今天去高考报名处了?就你这种人也想高考?"

说着,他目光下移,手直接伸向杨清芙装准考证的口袋。

"你口袋里藏了什么?快拿出来给老子看看!"

杨清芙两只手瞬间握成了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脚底下条件反射似的往后蹭了一下,脊背渗出冷汗。

“单位组织去那边干活,我没搭理这茬儿。"

杨父眯着眼打量着闺女,狠狠嘬了一口烟卷,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显得更加狰狞:"那就好,你这么个赔钱玩意儿,嫁个有钱人家才是正经,高考这件事,只要我还有一口气,你就甭琢磨。"

杨清芙刚想松口气,胸腔里的心脏却跳得更快了。

杨父又开口了,声音粗嘎得像砂纸摩擦:"今儿个媒婆上门了,李家村的李瘸子虽然腿脚不利索,可人家乐意掏八十块钱彩礼把你娶进门,你拾掇拾掇,挑个好日子就嫁了吧。"

嗡的一下,前世的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冲进了脑子里。那些被殴打、被凌辱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现。

杨清芙整个人都僵住了,两只手不自觉地又攥紧了,指节发白。

她还没来得及说话,一向窝囊的老妈却凑上前,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:"孩子他爸,清芙才刚满十八,嫁人太早了点......"

"十八岁还小嘛!隔壁杨丹儿十六岁都抱上娃了!你没能给老杨家续香火,闺女也就这点用处了......"

在杨父的咆哮声中,杨母彻底没了动静,像一片枯萎的叶子缩在墙角。

杨清芙见状,赶紧往前凑了凑,慌里慌张地搭话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"爸,厂里现在有提干的机会,头儿说我希望挺大,到时候我工资就能涨上去,能孝敬您的钱也更多,您现在为了八十块钱就把我嫁出去,这账怎么算都不划算啊......"

听这话,杨父满脸写着不信,眼睛眯成一条缝:"当真?"

"那可不。"杨清芙连连点头,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。

杨父琢磨了半天,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,到底没再提嫁人的茬儿。

第二天一清早,天刚蒙蒙亮。

杨清芙给家里人做好早饭,就往厂里赶去。清晨的街道上弥漫着煤烟和早餐摊子的香气,她却无暇顾及。

刚进厂门换工作服,衣柜旁边突然伸出一双黑手朝她腰后摸来。那双手粗糙黝黑,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。

"谁?!"

杨清芙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,猛地往后一跳,一回头正好撞上一双充满淫邪的眼睛。

竟然是李瘸子!

上辈子把她活活折磨死的那个畜生!

棍棒招呼、火钳烫身、扒光衣服扔雪堆里、滚烫的开水往身上浇......

上辈子那些没完没了的痛苦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,让她几乎窒息。

杨清芙咬着牙才勉强稳住神,声音冷得像冰:"这是女更衣室!你跑这儿干嘛来了?"

李瘸子皮笑肉不笑,露出一口黄牙:"哎哟对不起对不起,走错门儿了!"

说着,他那双贼眼又瞟向她的胸口,目光黏腻得像蛇信:"不过嘛,你马上就是我媳妇儿了,我摸摸自家老婆也没啥吧?"

杨清芙脸刷地白了,把衣服裹得更紧,被他碰过的地方跟有蚂蚁在爬似的,一阵恶心涌上喉头。

她几乎是咬着牙把话挤出来,每个字都带着冰碴:"给我滚!"

在厂子里,李瘸子到底不敢太放肆,冷哼一声慢悠悠晃出了更衣室,那跛脚的背影显得格外令人厌恶。

忙活了一整天,车间里机器轰鸣,棉絮飞舞。快到下工时,车间主任拿着加班表过来了。

想多挣俩钱的人,都会主动要求加班。往常杨清芙总是最积极的那个,今天却收拾好东西拒绝了:"主任,以后夜班我都不加了。"

主任吃惊地看着她,眉头皱成川字:"干得多对升职有好处,你真不要了?"

杨清芙摇摇头,眼神坚定:"嗯,不要了。"

她的抱负,可不能困在这纺织厂里。那些飞舞的棉絮会迷住眼睛,机器的轰鸣会震聋耳朵,她必须走出去。

出厂门后,杨清芙直接奔了夜校。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金色,她却无暇欣赏。

到了教室门口,她下意识朝讲台望去,心里隐隐期待着那个身影。

可惜今天,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讲台上。空荡荡的讲台让她心里莫名失落。

也就那么一点点吧,她心里明白,像陆泽川那样的人,本来就不可能跟她有什么交集。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,就像天上的星星和水中的倒影。

没想到,放学后。夜幕低垂,星星点点的灯火亮了起来。

杨清芙走在路上,正好看见陆泽川从旁边路口骑车过来。他骑着二八大杠,白衬衫在晚风中微微飘动。

她攥紧了手里的背包带,假装没看见刚想走过去,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。

陆泽川大声喊住了她,声音清澈悦耳:"杨清芙!你这是要回家吗?"

杨清芙心跳漏了一拍,点了点头:"嗯。"

"这么巧?那咱俩正好同路。"

陆泽川说着就下了车,推着车子跟她并排走。自行车轮子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
杨清芙愣了一下,她记得清清楚楚,他家根本不顺路啊。他为什么要这样说?

还没等她想明白,陆泽川又问她,语气温和:"志愿填了吗?要是没填的话,要不要考虑下华清大学?我就在那儿上学。"

他在华清......

原来上辈子,他俩其实就在同一所大学。可那半年他们一次都没碰见过。也许,这就是没缘分吧。

杨清芙抬起头,撞进他真诚的目光里,那双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,心里突然跳得厉害。

她忍不住琢磨,他这是想跟她上同一个学校的意思吗?这个念头让她既期待又害怕。

可紧接着,她听见陆泽川又说,语气坦然:"别多想,我是跟每个成绩好的尖子生都这么推荐的,华清的资源是全国最好的,你真可以想想。"

原来是这样......

那点心动瞬间就凉了,像被浇了一盆冷水。杨清芙暗骂自己自作多情,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:"我已经填好志愿了,我想考......"

话音未落,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国营饭店跑出来,一把挽住了陆泽川的胳膊,声音娇俏活泼。

"陆泽川!我就知道你肯定会专门来等我的!"

杨清芙闻声仔细一瞧,心里咯噔一下。她认出来了,那是陆泽川的青梅竹马。

也就是传言里,他的童养媳徐媛媛。

上初中那会儿,杨清芙就从同学嘴里听说了,陆泽川家里养着个童养媳呢。

这童养媳是陆泽川爷爷战友的孙女儿,战友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陆家。那时候同学们都在背后议论,说徐媛媛长得漂亮,家世又好,和陆泽川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
上一世,杨清芙还记得自己在报纸上瞅见过陆家登的寻人启事。那时陆家要找的人,正是徐媛媛。

再一想到上一世陆泽川在电视里说找了一辈子的意中人……

杨清芙猛然间醒悟过来,徐媛媛估计就是陆泽川上一世找了一辈子的那个意中人呐。这个认知像一根针,刺痛了她的心。

意识到这点,杨清芙心里像吃了颗酸葡萄似的,全是酸溜溜的滋味。她默默低下头,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布鞋尖。

就在这时候,徐媛媛也留意到她了,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露出得体的微笑。

“你是杨清芙吧?你好哇,我是徐媛媛!以前总听泽川说起你,今儿个可算见着你啦!”

杨清芙一下子愣住了,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:“他老提起我?”

没等徐媛媛开口,陆泽川抢先一步解释起来,语气轻松自然:“杨同学,你别往心里去哈,你当时成绩那么好,我以为你会是我厉害的竞争对手才提你的。”

说着,他一把将徐媛媛拉到自己身后,一脸无奈地说:“在外人跟前儿,能不能别老拆我的台呀?”

徐媛媛似有似无地瞟了杨清芙一眼,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,却把陆泽川的手臂挽得更紧了,亲昵地靠在他肩上撒着娇说:“谁让你老是欺负我呀?”

陆泽川只是宠溺地笑了笑,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,也没把她推开。就好像,他们俩这么亲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。

这一幕被杨清芙看在眼里,心里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。是啊,在陆泽川眼里,她不过就是个外人而已,一个无关紧要的同学。

今天陆泽川说顺路,原来是为了来接他的心上人呐。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沉了下去。

“时候不早了,我就先走了。”

杨清芙主动打了个招呼,声音尽量保持平稳,然后迈开大步直接跑远了,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她。

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。

杨清芙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、上课、回家。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钟表,规律而压抑。

除了这些,她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,出门去晨跑。清晨的街道空旷寂静,只有扫街的环卫工人和偶尔驶过的自行车。

因为她要考国防大学,除了成绩要好,对体力和健康的要求也高得很呢。她不能有任何闪失。

这天,杨清芙像往常一样来到纺织厂,车间里的空气一如既往地弥漫着棉絮和机油的味道。小组长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,是和杨清芙同一批进纺织厂的女孩儿。

周围其他工人都朝杨清芙看过来,脸上露出看热闹的笑,交头接耳地议论着。

“还以为这组长位置本来就是杨清芙的呢,没想到被人抢走咯。”

“得了吧,就她最近晚上老往外跑的劲头,人家心思早就不在纺织厂啦!”

“说起来,杨清芙,你每天晚上都干啥去呀?”

他们围着杨清芙,满脸的好奇,眼神中带着探究和几分不怀好意。

杨清芙可不想多说,抿紧了嘴唇:“没干啥。”

高考的事儿,她还不打算告诉厂里的人,免得走漏风声。这是她唯一的希望,必须小心谨慎。

谁知道,这话刚一说出口,几个厂友就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笑了笑,笑容里带着讥讽。

“不肯说,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事儿呗!”

“别是偷偷出去陪野男人睡觉了吧?”

“你要真干这活儿,给熟人生意做不做?咱们厂里的男青年肯定都愿意找你!”

这些难听刺耳的话,像针一样扎在杨清芙的耳朵里。她的脸色瞬间苍白,手指紧紧攥住工作服的衣角。

可她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,转身直接拿起包离开了纺织厂。背后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,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。

走出厂门,杨清芙照旧准备去夜校。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显得格外孤单。

谁知道邻居婶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叫她回去,说她家里出事儿了。婶子的脸上带着焦急和同情,让杨清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
杨清芙只能放弃去夜校,慌慌张张地回了家。脚步越来越快,最后几乎是在奔跑。

一进家门,一个酒瓶“砰”地一声砸在她脚边,碎裂的玻璃片溅得到处都是。

“好啊你个败家玩意儿!现在翅膀硬了,学会撒谎了。”

“要不是我今天去你们厂里问了,你根本就没升职,也没加班,你还想骗我到啥时候?”

“你这段时间每天早出晚归的,到底在干啥?!”

说着,杨父拿过旁边的藤条,那藤条粗糙带刺,扬起手就狠狠地往她身上抽去。破空声令人胆战心惊。

带着刺的藤条打在杨清芙身上,立刻就留下了血印子,火辣辣地疼。

可杨父却觉得还不够解气。

他一把揪住杨清芙的头发,连拉带拽地把她拖到门口。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,让她忍不住倒吸冷气。

不一会儿,门口就围了一堆人,他们眼里透着同情,可没人敢上前帮忙。夏日的傍晚闷热难耐,蝉鸣声嘶力竭。

本来就是夏天,在大庭广众之下,杨父把她像小时候一样,扯破了她的衣服,拿着带刺的藤条往她白嫩的皮肤上抽!

比起藤条在她身上留下的血痕,围观人群里那些男人恶心的眼神更让她觉得难堪。耻辱感像潮水般涌上来,淹没了她的理智。

杨清芙没办法还手,也逃不掉,只能抱着头,蜷缩在地上,尽量遮挡着自己。泪水模糊了视线,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。

就在这时,一道清朗的声音穿过人群。

“住手!”

杨清芙从指缝里抬眼望去,看到了一身干净白衬衫的陆泽川。他站在夕阳的余晖中,像一尊完美的雕塑。

身上遭受的所有疼痛,都比不上此刻这突然的一击。

一瞬间,她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。她最狼狈的样子,就这么暴露在了自己喜欢的人面前。

窘迫、恼怒、锥心之痛。

无数复杂情绪如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。她恨不得立刻消失,或者地面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。

仅剩的那丝尊严让杨清芙蜷缩得更紧了,试图用破碎的衣物遮盖住自己。

杨父斜睨了陆泽川一下,嘴角勾起冷笑,语气充满不屑:“你算哪根葱,老子教训自家闺女,轮得到你插嘴?”

但陆泽川步伐坚定,疾步挡在了她的身前,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屏障。

“伯父,清芙可是您的亲闺女,您怎能如此狠心动手?现在可是法治时代,真出了事能报警的!”

杨父眉头拧成一股绳,脸上的横肉抖了抖:“谁敢多管闲事?我倒要看看谁敢!都给我消失!”

眼看着,杨父又要扬起手掌,那根带刺的藤条在空中划出危险的弧线……

陆泽川反应更快,一把拽住杨清芙的手腕,撒腿就往外奔。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,给她注入了一丝勇气。

手腕上传来的阵阵温热,宛如突然生长的藤蔓,沿着胳膊攀上肩膀,自下而上直抵心房,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。

冲出人群后,陆泽川匆匆瞥了她一眼,随即耳根泛红,连忙别过头去,脱下自己的白衬衫轻轻披在她身上。衬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,将她包裹在一片洁净之中。

紧接着,他拉着她坐上自行车后座,载着她风驰电掣般离去,将杨父的怒骂远远抛在身后。风在耳边呼啸,吹干了她的泪水。

一路疾驰转过街角……城市的夜景在眼前飞速倒退。

微风轻拂,夕阳的余晖洒下,陆泽川的背影显得既高大又温暖人心。他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,像一面旗帜。

杨清芙低下头,轻轻嗅着陆泽川白衬衫上那淡淡的洗衣粉香气。这是一种干净而温暖的味道,与她身上的血腥味形成鲜明对比。

她的眼眶不禁泛红,身上的疼痛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。但骑了一段路后,杨清芙心里却清楚,这只是暂时的逃避,不能一直沉溺其中。

她终于开了口,声音有些沙哑:“行了,就到这儿吧,我得回家了。”

自行车猛地刹住,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
陆泽川转过头来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,眉头紧蹙:“你还要回去干啥?回去挨揍吗?”

杨清芙眼眶通红,却只是哽咽着说道,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。

“我妈还在家里呢。”

如果她一直不回去,她不敢想象杨父会如何将怒火倾泻在杨母身上。那个懦弱却唯一的亲人。

陆泽川的脸色变幻了几番,从惊讶到理解,最后化为深深的忧虑。

沉默了好一会儿,他看着她脸上的伤痕,问道:“你爸是不是经常打你?”

杨清芙缓缓摇了摇头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自从我长大后,就很少了。”

毕竟要是把她打得太重,她就无法去上班了,杨父可不会让她闲着。她还有利用价值。

听了这话,陆泽川眉头紧锁,眼中满是困惑:“其实你可以找妇联寻求帮助的。”

杨清芙看着陆泽川那困惑不解的神情,无奈地说道,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:“就算是清官也难断家务事,他们也管不了的……”

陆泽川轻轻叹了口气,眼神中流露出同情:“你就没想过离开这个家吗?”

杨清芙沉默了一会儿,告诉他,声音虽轻却坚定:“高考就是我离开这个家的唯一出路。”

考上国防大学,就是她此生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。这是她黑暗中唯一的光亮。

她深吸一口气,看向陆泽川,眼中带着恳求:“不过你也看到了,我爸是绝对不会同意我去参加高考的,所以我是偷偷报名的,你能帮我保密吗?”

陆泽川眼中闪过一丝心疼,郑重地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
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。夕阳已经完全落下,天边只剩下一抹残红。

陆泽川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供销社上,他走了进去,玻璃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“你稍等我一下。”

没过多久,他手里拿着紫药水和红花油走了出来,递给她:“你带回去擦擦吧。”

杨清芙鼻子一酸,伸手接过,冰凉的玻璃瓶却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

“谢谢。”

除了杨母之外,陆泽川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。这份温暖让她既感动又心酸。

陆泽川骑车离开了,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。

杨清芙把药水塞进口袋里,她似乎也鼓起了勇气,迈步朝家里走去。脚步沉重却坚定。

然而,刚走到门口。

她却发现李跛子带着聘礼正站在她家院子里。那些红色的礼盒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
两人目光交汇,李跛子咧嘴一笑,露出满口黄牙:“杨清芙!我早就说过,你早晚是我的人!”

杨清芙浑身一颤,下意识地转身想要逃跑。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。

但杨父却抢先一步死死揪住了她的后衣领,拖着她就往屋里拽。他的力气大得惊人,让她无法挣脱。

杨父是个干苦力的,身形魁梧。即便是已经锻炼得颇为健壮的杨清芙,也根本无法反抗。

她被杨父拽到了李跛子面前,像一件待售的商品。

“还想跑?老子告诉你,聘礼已经送来了,选个日子你就嫁过去吧。”

一股血腥味直冲咽喉。

杨清芙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,她攥紧拳头瞪着李跛子,尖声喊道——声音因愤怒而颤抖。

“我死都不会嫁给你,李跛子!你要是愿意花80块钱买一具尸体回去,那你就试试!!”

这话刚落,四周就像被按了静音键,安静得可怕。连院子里的老槐树都仿佛停止了摇曳。

李跛子那张脸,瞬间变得跟锅底似的,他眯缝着那双小眼睛,冷笑一声,凑近了她,呼出的气息带着令人作呕的烟味:“想吓唬我?烂货,我早从厂里人嘴里听说了,你都被玩成啥样了,我娶你,那是抬举你!别给脸不要脸!”

心,一下子就像掉进了冰窟窿,冷得直打哆嗦。那些恶意的谣言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,让她窒息。

杨清芙脸色惨白如纸,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,冰凉冰凉的。她感到一阵眩晕,几乎站立不稳。

李跛子却满意地咧嘴一笑,朝杨父点了点头,语气得意:“老杨啊,五天后我就来接人,你可得把我媳妇给我看牢了!”

杨父乐得合不拢嘴,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,连忙点头:“那是那是,你放心!”

李跛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杨家,那跛脚的背影显得格外嚣张。

杨父转头就把杨清芙用麻绳绑了个结结实实,像扔垃圾一样,把她扔进了黑漆漆的柴房。柴房里弥漫着霉味和灰尘,令人窒息。

“赔钱的东西!给老子老实待着!”

“你想死?那就痛痛快快地去死,就算你死了,我也能拿你去配冥婚,照样赚不少钱!”

说完这话,杨父砰地一声锁上门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沉重的锁头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
浑身上下,没有一处不疼的。被捆绑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。

杨清芙躺在柴火堆里,用力挣扎了几下,可身上的麻绳绑得太紧了,她根本动弹不得。绝望像潮水般涌上来,淹没了她。

难道这辈子,自己还是逃脱不了嫁人惨死的命运吗?

如果是这样,老天爷,你为什么要让我再活一回……这个念头让她心如刀绞。

一直到晚上。月光从小窗户透进来,在地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斑。

门吱呀一声开了,杨母端着饭,悄悄地走进来,红着眼眶给她上药:“清芙,你爸今天去把你的工作给辞了。”

杨清芙眼底没有一丝惊讶。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。

前世就是这样,杨父一决定让她嫁人,就不可能再让她去上班了。她唯一的经济来源也被切断了。

杨清芙望着母亲,哑着嗓子乞求,声音因干渴而嘶哑:“妈,你给我松松绑,好不好?”

母亲是她逃出去的唯一希望了。她眼中带着最后的期待。

可杨母眼神躲躲闪闪,摇了摇头,语气软弱:“女儿啊,女人总是要嫁人的!你爸也是为了你好!”

“要不,你好好跟你爸说说好话,如果你实在不想嫁那个跛子,我帮你说说他,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。”

这一刻,杨清芙的心,就像被无数把刀子割成了碎片。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。

眼里的泪水,再也忍不住,哗哗地流了下来。咸涩的泪水流进嘴角,带着无尽的苦涩。

她是为了杨母才回来的,可杨母,却选择帮杨父助纣为虐!这个认知让她痛彻心扉。

她低着头,心里难受得要命。所有的委屈和绝望在胸腔中翻涌。

忍了半晌,杨清芙别过头,语气坚定得像块石头:“妈,与其跟他服软嫁人,我宁愿死。”

杨母身子一颤,久久地看着她,眼中情绪复杂。

最后,杨母轻轻叹了一口气,给她擦了会儿药,就走了。脚步声渐渐远去,留下无尽的寂静。

黑漆漆的柴房里,只有一扇小窗户透着月光。那缕月光像是指引,又像是嘲弄。

杨清芙冷静了下来,她知道,能救自己的,只有自己了。求人不如求己,这个道理她早就该明白。

她捡起地上的石块,那石块粗糙而冰冷,一点一点地磨着麻绳。每一下摩擦都让手腕传来刺痛。

从深夜,一直到天边微微泛白。晨曦透过小窗户照进来,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微弱的光晕。

她的双手被磨得鲜血淋漓,才终于听见咔嚓一声,麻绳断了!

杨清芙心里一喜,急忙解开剩下的绳子。获得自由的感觉让她几乎落泪。

然后,她赤着脚,踩着冰冷的地面,趁着清晨杨父还没醒,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杨家,消失在了夜色中。每一步都踏着决绝和希望。

她不知道跑了多久。街道空旷而寂静,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。

直到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,那怀抱温暖而坚实,她抬眼一看,看见了陆泽川那张满是担忧的脸。晨光中,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。

“杨清芙,你怎么了?”

一瞬间,泪水涌上了眼眶。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爆发。

杨清芙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服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
“陆泽川……求你……救救我!”

说完这句话,她浑身一软,彻底没了力气,晕了过去。最后的意识里,是他焦急的呼唤声。

再次醒来。

杨清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。房间整洁而雅致,窗帘是淡蓝色的,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。

她惊慌地坐起来,就看见坐在床头的陆泽川,他连忙解释,语气温和:“你醒了,这是我家,你别怕。”

心,一下子就落了地。安全的感觉让她几乎再次落泪。

杨清芙轻声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声音因虚弱而轻微。

不等她再多说,徐媛媛走了进来。她穿着漂亮的连衣裙,步伐轻快。

她笑眯眯地说,眼神却在杨清芙身上打量:“清芙姐,陆爸陆妈这几个月都不在家,你就住在我们家吧!这里你还不熟,有什么都可以问我。”

陆泽川看向徐媛媛,眉头微蹙:“你来凑什么热闹?不是身子不舒服吗?”

徐媛媛看杨清芙一眼,啧啧了几声,语气带着几分暧昧。

“我身子不舒服,那怪谁呀?谁让你昨晚折腾我太狠?你看看,这全是你的罪证,清芙姐,你可得替我做主。”

说着,徐媛媛扯下衣领,脖颈上是一片青紫。

像是……吻痕。

杨清芙身形猛然一滞,所有想说的话都像被鱼刺卡在了喉咙里。那片青紫的痕迹像一把尖刀,刺痛了她的眼睛。

下一刻,陆泽川脸色冷得像块冰,迅速把徐媛媛的衣领往上拽了拽,呵斥道:"瞎说什么呢?少在这儿添乱!"但他的耳根却微微泛红,显得有几分不自然。

徐媛媛撅了撅嘴,目光掠过杨清芙时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转身踩着轻快的步子走了。那笑声像银铃般清脆,却在杨清芙听来格外刺耳。

杨清芙攥紧拳头,指甲都快陷进掌心,看向陆泽川说道:"陆同学,我没事了,就不耽误你时间了。"声音平静,却带着疏离。

话刚说完,她就要撑着桌子站起来。浑身还在发软,但她强迫自己站稳。

陆泽川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,他的手温暖而有力,眉头拧成了疙瘩:"我都打听清楚了,你从我家跑出去,难不成还想回去嫁人?"

这话像一把钝刀,割得她心里生疼。是啊,她无处可去。

杨清芙低下头,声音发颤:"我不嫁人,我自己会找地方落脚。"但语气中的不确定出卖了她。

陆泽川目光如炬地盯着她,语气不容置疑:"你早上求我救你的时候,我可答应了,现在哪能让你自生自灭?"

"杨清芙,你就安心在我家住下,要是真过意不去,等你考上大学了,再还我这个人情也不迟。"

他这番话让杨清芙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。他的眼神真诚而坚定,让她无法拒绝。

眼下这情况,暂时住在陆家,确实是最妥当的安排。至少这里安全,她可以安心备考。

最终,杨清芙还是轻轻点了点头。声音微弱:"谢谢。"

接下来的几天。

陆泽川把她落在夜校的书本都拿了回来,在家给她辅导功课。书房里弥漫着书本的墨香和阳光的味道。

准确地说,是同时给她和徐媛媛辅导。毕竟徐媛媛也要参加高考。

陆泽川主要是给徐媛媛补习,顺带教她罢了。这个认知让杨清芙心里有些发涩,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奢求太多。

杨清芙心里有数,除了认真听课,从不主动打扰他们俩。她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,像一抹不起眼的影子。

她看得出来,徐媛媛对她没什么好感。那眼神中总带着几分审视和戒备。

这天晚上。

杨清芙刚洗完澡,热水让她放松了些,正打算再复习一会儿,却发现复习本忘在陆泽川的书房了。

她赶紧跑到书房门口,刚要推门进去,就听见里面传来陆泽川和徐媛媛的对话。门虚掩着,声音清晰地传出来。

徐媛媛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:"泽川,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?我居然在杨清芙的复习本最后一页,看到她写了好多你的名字,你说她该不会是喜欢你吧?"

听到这话,杨清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心脏猛地一跳,像是要跳出胸腔。

紧接着,她听见陆泽川轻笑一声,那笑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:"我知道啊,她从初中就开始喜欢我了。"

那语气里满是轻蔑和施舍,仿佛站在云端俯视众生。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
杨清芙感觉有只无形的手,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。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
耳边嗡嗡作响,心里只剩下苦涩和酸楚。原来他早就知道……那他这些天的帮助,是出于同情还是怜悯?

那这段时间,在他眼里,自己又算什么……一个可笑的爱慕者?一个需要施舍的可怜虫?

杨清芙鼻子一酸,强忍着喉头的哽咽,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。她不能在这里哭。

她没再继续听下去,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。脚步轻得像猫,生怕被人发现。

在床上翻来覆去,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。那些话语在脑海中回荡,刺痛着她的心。

第二天一大早。

杨清芙走出房间时,正在客厅看报纸的陆泽川立刻投来关切的目光:"清芙,你昨晚没睡好吗?眼睛怎么这么红?"

他的语气依然温和,但此刻在杨清芙听来却像是讽刺。

杨清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避开他的目光:"做了个噩梦。"

陆泽川点点头,把复习本递给她。那本子此刻像烫手的山芋。

"你昨天落在书房的,我今天要陪媛媛出去买东西,你自己在家看书吧,有不会的等我晚上回来教你。"

杨清芙接过本子,手指不自觉地攥紧。那最后一页的秘密让她无地自容。

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苦笑着摇摇头:"没事,我从今天开始还是继续去夜校上课吧,不麻烦你了。"声音平静,却带着决绝。

听到这话,陆泽川眉头一皱,似乎还想说什么。眼神中带着不解。

但徐媛媛已经换上一条崭新的布拉吉裙,那裙子鲜艳漂亮,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:"泽川,我准备好了,我们走吧!"

陆泽川深深看了杨清芙一眼,最终还是没说什么,和徐媛媛并肩离开了。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登对。

晚上,杨清芙准时去了夜校。熟悉的教室让她稍稍安心。

下课后,杨清芙刚回到大院门口,就看见杨父气冲冲地站在那里。他像一头暴怒的野兽,来回踱步。

借着柳树的掩护,她听见杨父对着门口的哨兵怒吼——声音震耳欲聋。

"我要告你们军区大院的子弟拐跑了我女儿!把我女儿还给我!"

杨父那嗓门儿,活像一记闷棍,直接把杨清芙给打蒙了。她躲在树后,心脏狂跳,几乎要跳出胸腔。

她憋着口气,最后还是扭头,脚底抹油似的溜出了那个大院。不能连累陆泽川,这是她唯一的念头。

陆泽川对她没得挑,她可不能再拖累人家。这份恩情,她无以为报。

夜色黑得跟锅底似的,整条街上就剩杨清芙自个儿。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显得格外孤单。

她跟个游魂似的,往前瞎溜达。不知道该去哪里,能去哪里。

最后,脚一停,站在了个小招待所门口。招牌上的霓虹灯忽明忽暗,像在向她招手。

她把兜里掏了个底朝天,所有钱凑一块儿,也只够住三宿。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,是她全部的家当。

不过没事儿,离高考就剩五天了,剩下那两天,天桥底下对付对付也行。她咬咬牙,走了进去。

进了屋,杨清芙屁股都没沾凳子,立马就摊开了书本。昏暗的灯光下,书本上的字迹有些模糊。

夜校是不去了,她就在这招待所的小黑屋里,点根蜡烛,没日没夜地啃书。烛光摇曳,映照着她专注的脸庞。

啃不动了就啃口冷馒头,渴了就下楼灌一肚子凉水。条件艰苦,但她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。

就算是这样,杨清芙也没落下每日的体能训练,她得攒足了劲儿,好进国防大学。在狭窄的房间里,她坚持做着俯卧撑和仰卧起坐。

住到第二天,一大清早,门就被“咚咚咚”给敲响了。敲门声急促而有力,让她心惊肉跳。

杨清芙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还以为是她爸找上门了,赶紧把包往怀里一揣,随时准备从窗户翻出去跑路。肾上腺素飙升,让她浑身紧绷。

可门外头却传来个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:“杨清芙?你在这儿吗?”

是陆泽川。

他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担忧,穿过门板,敲击着她的耳膜。

杨清芙当场就愣住了,手中的帆布包无声滑落在旧木桌上。她迟疑地走向门前,手指微微颤抖着拧开了那道斑驳的木门。

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,陆泽川的视线迅速扫过这间不足十平米的招待所房间——昏暗的灯光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投下阴影,墙角堆着几摞复习资料,唯一的小窗户外挂着洗得发白的衣物。他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:“马上就要高考了,你躲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,怎么能安心复习?”

“不声不响就从我家离开,你知道这些天我为了找你,几乎踏遍了整座城市吗?”他的声音虽然严厉,却掩不住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担忧。

杨清芙鼻尖一酸,却仍保持着清醒。她比谁都明白,这份关心不过是出于陆泽川善良的本性,并无其他深意。她垂下眼帘,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风声:“对不起,我不该不告而别。”

“但是你看,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?再说了,我早就习惯了在各种环境里学习,你真的不必为我担心。”她刻意疏离的语气,让陆泽川脸上掠过一丝错愕。

他凝视着她,目光如炬:“你对我,就只有这些客套话可说吗?”

杨清芙沉默了许久,缓缓将脸转向斑驳的墙壁。“陆同学,我们本来就不该有太多交集,我更不应该继续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
话音落下,房间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,连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都清晰可闻。陆泽川的眉头紧紧皱起,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,最终却尽数化为冰凉的失望。

“杨清芙,我原以为我们至少算是朋友。”这句话轻飘飘的,却像一根银针,直直刺入杨清芙的心口,疼得她几乎窒息。她多想告诉他,他们当然是朋友,一直都是。可想到那个终日酗酒闹事的父亲,她只能将所有的委屈咽回肚子里,一言不发。

陆泽川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目光复杂得让她不敢直视。他没有再说什么,转身推开房门离去。杨清芙僵立在原地,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,心中无比清明——这或许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。他前途光明,而她,也有自己不得不去拼搏的命运。

……

次日清晨,杨清芙准时前往国防大学设立的体检点。顺利完成所有检查项目后,她距离梦想仅剩一步之遥。然而当她回到招待所,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了父亲和他带来的几个亲戚!

杨父脸上挂着虚伪的冷笑:“小兔崽子!可让你爹我好找!”杨清芙下意识想要逃跑,却被众人团团围住。她紧紧抱着的布包被人粗暴地抢走!

“还给我——”杨清芙目眦欲裂,拼命挣扎着想夺回布包,但她一个姑娘家怎能敌得过几个壮汉。她眼睁睁看着父亲从包里掏出她的准考证,死死攥在手中。

杨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:“还想考大学?远走高飞?做梦!”“不要!!!”杨清芙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,双眼通红地扑上去,却只能看着那张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准考证,在眼前被撕得粉碎。

纸屑如雪花般飘落,杨清芙仿佛闻到一股血腥气直冲脑海。她瘫坐在地,望着满地碎片,浑身力气都被抽空。有人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,有人在旁边骂骂咧咧,还有人指指点点,但她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。

直到听见父亲的咒骂:“老老实实在家待着,等着嫁给李家那个瘸子!要不是从你那个男同学嘴里套出你住在这儿,还真让你跑了!”这句话如惊雷炸响,杨清芙的瞳孔猛然收缩——男同学?难道是陆泽川?

杨清芙被父亲强行拖回家中,柴房门落锁的声响隔绝了所有光明。她不禁自问:即便重来一次,难道依旧逃不过命运的桎梏?

……

高考当日,村头喇叭里播放着振奋人心的贺词,而杨清芙家中却是一片喧闹。今天是她被逼出嫁的日子。清晨七点,杨母搀着刚从柴房放出来的女儿进屋,炕上放着一件鲜红的布拉吉。这就是她的嫁衣。

房门紧闭,杨清芙如同提线木偶般任由母亲为她换上嫁衣。更衣完毕,杨母却没有立即送她出门,而是将一张纸片和一包用手绢仔细包裹的零钱塞进她手中。杨清芙低头一看,竟是补办的准考证!

她震惊地抬头:“妈……”一向柔弱的母亲眼中含着泪光,声音发颤:“闺女,从小到大妈都没能保护你,这次只能帮你到这里了。出了门你就跑,能不能赶到考场,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。”

推开门,迈出院子的瞬间,李跛子立即上前攥住杨清芙的手往外拖。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乡亲,杨清芙强压下立即逃跑的冲动。走出几步后,她忽然在人群外看到了陆泽川。

上次也是在这里,他曾为她解围。但这次,陆泽川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,目光中满是失望,随即头也不回地骑车离去。杨清芙心中刺痛——他有什么资格失望?若不是他透露自己的住处,她怎会落得如此境地?

但她很快压下所有情绪,不再看他。没关系,她早已明白,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。走出院门,看热闹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,鞭炮声震耳欲聋。李跛子见她如此顺从,不由得露出得意笑容:“这就对了嘛!回家好好当我老婆,保证对你好!”

杨清芙沉默地忍耐着,等待时机。按照当地习俗,娘家送亲到巷口便止步。一到巷口,确认家人没有跟来,她猛地甩开李跛子的手,向着考场方向狂奔!

“新娘子跑了——”媒婆尖声叫喊,李跛子一瘸一拐地追赶,但很快就被她甩在身后。杨清芙穿着一身大红嫁衣,在最后一分钟冲进了考场!监考老师瞥了她一眼:“怎么才来?快坐好,考试要开始了!”“嗯!”她气喘吁吁地坐下,无视周围诧异的目光。

考试结束后,杨清芙找人帮忙换下嫁衣,不敢回招待所,只能在桥洞暂避,等待高考放榜。虽然偶尔遇到不怀好意的人,但她随身带着木棍,加上这些时日的锻炼,足以自保。

高考成绩公布那天,杨清挤在公告栏最前方。满分500分的考试,她竟考出了432分的优异成绩!比前世还高出整整五十分!按照记忆,国防大学将在成绩公布后一周内提前录取,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。

想到这里,杨清芙难得地激动起来。她低头快步离开公告栏,却没想到第二天刚靠近桥洞,就发现有人拿着她的照片打听:“请问见过这个叫杨清芙的女孩吗?她是我们的朋友。”

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!杨清芙毫不犹豫地转身逃离。她没有注意到,人群后面那个被遮挡的身影,正是陆泽川。

他朋友咂了咂嘴: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?那天你要是直接抢亲带走她,不就没事了?”陆泽川隐在阴影中,长长叹息:“我以为她是自愿嫁人,放弃高考了。”直到昨天看到她的高考成绩,又去了杨家,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。

他抿紧嘴唇,语气坚定:“没关系,还有机会。”只要杨清芙还活着,他总能找到她。

……

三天后,杨清芙在邮局拿到了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【杨清芙同学,祝贺你考入国防大学,为保卫国家贡献青春!】看着每一个字,她的眼中涌出激动的泪光——她成功了!

当天下午,杨清芙怀着录取通知书,坐上军车,与所有国防生一同秘密前往学校,奔向崭新的生活。从此,再没有人能找到杨清芙。

录取通知书陆续送达,连徐媛媛都拿到了期盼已久的信件。唯独陆泽川寻找杨清芙的踪迹几乎疯狂,却始终一无所获。以她的成绩,早该收到喜讯才对。思前想后,陆泽川决定亲自前往教育局问个明白。

去往教育局的路上,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高考放榜那天,他匆忙赶往杨家村,还没进村就听见杨父在村口撒泼骂人,污言秽语不堪入耳。陆泽川无法理解世上竟有如此恶毒的父亲,愤怒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:“闭嘴!不准你这么骂杨清芙!”

欺软怕硬的杨父顿时怂了,躺在地上干嚎。陆泽川厉声质问:“杨清芙在哪?”一提起女儿,杨父就咬牙切齿:“死丫头跟她妈一块儿跑了!”原来杨清芙在婚礼当天逃跑参加高考,第二天母亲也不见了踪影,杨父认定是母女串通逃跑。

回忆被拉回现实,陆泽川心中乱成一团。他不知道杨清芙身在何处,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。自行车在路上飞驰,耳边风声呼啸,杨父的话语不断在脑海中回响:“跟她娘跑了,跑了!”她一个姑娘家,还带着母亲,能去哪里?陆泽川越想越怕,踏板踩得越来越快。

自行车如闪电般停在教育局门口,后轮在地上划出长长的黑印。陆泽川冲进办事窗口,急切地询问:“同志,我想打听杨清芙同志被哪个学校录取了?是华清大学吗?”工作人员翻阅记录后摇头:“后面的记录没有了。”“怎么会没有呢?”“不清楚,可能是没考上吧。”

听到这话,陆泽川心如刀绞。杨清芙如果没考上,现在会在哪里?

陆泽川如遭雷击,愣在原地。这句话仿佛无法消化,脑海中一片空白。“没被录取……”工作人员点头确认。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教育局大门的,只知自己正站在熙攘的街头。阳光炽烈,他却毫无知觉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找到她。

杨清芙如此渴望上大学,即便家境贫寒,有那样的父亲,也从未放弃求学。陆泽川坚信,即便这次没被录取,她也一定会选择复读。他跨上自行车直奔夜校,招生办老师却说报名名单中没有杨清芙的名字。

陆泽川失魂落魄地离去,骑车载着县城的大街小巷穿梭,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。而此时,杨清芙已经踏上火车。汽笛长鸣,铁轨哐当作响,晚霞映照绿皮车厢,如燃烧的火焰般驶向远方的崇山峻岭……

六年光阴转瞬即逝。逃离父亲后,杨清芙将母亲安置在城里,租下一间小屋。日子虽然清贫,但没有酗酒的父亲和家庭暴力,她过得充实快乐。毕业后,杨清芙被选中参与秘密卧底任务,两年隐姓埋名的生活后,终于圆满完成任务。

厌倦了这种无法与亲人相见的生活,任务结束后她申请调岗,渴望过上普通人的生活。上级批准了她的申请,她恢复本名,被分配到报社工作。杨清芙将母亲接到身边,合租了一套两居室。每月有稳定收入,逢年过节单位还发放米油等福利。

杨母看到女儿从单位带回东西,总是笑得合不拢嘴,捧着粮食爱不释手:“清芙呀,你可真有本事,单位还发东西,要是你爹知道了,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年阻拦你考大学。”杨清芙搂住母亲肩膀笑道:“大过节的,别提那个晦气的人。”杨母连连称是,欢喜地将东西搬进厨房。

杨清芙愉快地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,这个时候杨母总不让她插手,像只松鼠般将粮食一点点搬进厨房,享受这个过程。收拾到最后,杨母发现米袋底下藏着一包糖:“哎呀,还有这么大一包糖?也是单位发的吗?”这其实是杨清芙偷偷买的,母亲喜欢吃甜食,上半辈子过得太苦,她总想给母亲尝尝甜头。

但母亲常埋怨她乱花钱,于是她撒谎道:“是啊,单位发的。”“那我给收到糖罐子里去。”杨清芙看着母亲背影,心情舒畅地倒了杯热水。眼看母亲进了卧室却半天没出来,她连喊两声都没有回应。奇怪地拿着水杯走进卧室,赫然发现母亲倒在地上!

杨清芙双手颤抖,额头冒汗。她急忙扶起母亲,语无伦次:“妈!妈!你怎么了?别吓我!”但母亲双眼紧闭,毫无反应。她急忙求助邻居,找了三轮车将母亲火速送往医院。

医生检查后神色严肃地走出诊室。杨清芙急切地上前:“医生,怎么回事?我妈得了什么病……”医生长叹一口气:“你母亲这是得了糖尿病。”杨清芙愣住了,喃喃重复:“糖……尿……”这个病名她在大学杂志上看过,但据说多见于欧美发达国家,国内病例很少。

医生解释:“日常生活中糖分摄入过多容易诱发此病。”这话如惊雷炸响。她心疼母亲一辈子没过上好日子,工作后总想让她尝尝甜头,没想到每月一包糖竟让母亲患上糖尿病。这些年来母女相依为命,她无法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。

“医生,这病能治好吗?”医生遗憾摇头:“目前无法根治,但这不是癌症,只要对症治疗,还是能延长寿命的。”“怎么对症治疗?”医生简洁道:“健康饮食,加强锻炼,绝对禁糖,这些都是基本的。重要的是需要持续使用胰岛素。”医生顿了顿,“但终身使用胰岛素费用不菲。”

杨清芙攥紧手指:“医生,我们治!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治!”走进病房,杨母已经苏醒,护士已将病情告知本人。一见女儿,杨母泪如雨下,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握住女儿:“闺女,妈不治了,活够本了,不能拖累你。”

杨清芙带着哭腔责备:“说什么呢!有病就得治!别的你别管,我会想办法。”杨母抹泪摇头:“不治了。你在报社工作稳定但工资不高,我这病吃药花钱如流水,已经拖累你这么多年了……”杨清芙提高声音:“你不治,留我一个人怎么办?我就你一个亲人了,妈……”母女相拥而泣。

当晚等母亲睡着,杨清芙回家取出工作两年来的所有积蓄。她工龄短还没分房资格,至今租房居住。虽然母亲勤俭持家存了些钱,但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。杨清芙紧闭双眼,前世记忆浮现脑海——嫁给瘸子后,她在新闻上看到陆泽川成为大企业家的消息……

深市特区建立五年,发展迅猛如火箭升空,吸引众多外商投资。这年头处处是机遇,越来越多人辞职下海。前世陆泽川混得风生水起,而那时的杨清芙被瘸腿丈夫折磨得半死不活,这些热闹与她无关。

但如今不同了,她已经逃出生天。既然陆泽川能成功,自己带着前世记忆,又有学识见识,为何不拼搏一番?若是经商成功,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。想到这儿,杨清芙斗志昂扬,努力回忆过往。

她清楚记得某次采访中,陆泽川坦言这几年开始经商。令人难以置信的是,这位日后身家数亿的大老板,第一桶金竟是靠摆地摊赚来的。这个时代机遇遍地,国外新品源源不断涌入,摆摊成了成本最低的买卖。

杨清芙想起陆泽川在采访中提到,他摆摊最初卖的是二手书和光盘。她当即决定效仿,也卖二手书和光盘。在报社工作的她收集旧书不是难事,很快收了一批旧书,到市场支起了小摊。

杨清芙明白好东西也需要吆喝,于是放声叫卖。这一喊果然吸引来人,顾客翻阅书册:“这些书挺新啊。”杨清芙点头:“刚收来的,这是金庸的武侠小说。”“《射雕英雄传》?不缺页吧?”“您放心,完整得很,结局都在。”“找这书好久啦,多少钱?”杨清芙报出实价,对方爽快付钱。

握着这几张钞票,这是她摆摊赚到的第一笔钱。她强压激动,小心将钱放入挎包。忙到天黑街市无人,她才收摊回家。倒出包里钱币一数,竟有七八块之多——要知道她月工资才八十块。从下班到天黑不过几小时,就赚了这么多。母亲买药的钱有着落了!杨清芙浑身充满干劲。

第二天下班,她又到市场摆摊,生意更佳,赚了十多块。正美滋滋数钱时,一个影子笼罩在摊位上。这人不看书也不问价,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她。杨清芙不慌不忙先收好钱,抬头看见个穿花衬衫牛仔裤的男青年,流里流气的模样。一看就知来者不善,她还是笑问:“先生想看什么书?”

这男的本是来找茬的。原本这片就他一个卖旧书的,杨清芙一来,书更便宜种类更多,抢走他一半生意。见她第二天还来,自己生意更惨,怒火直冒。但见杨清芙抬头时明眸皓齿的模样,顿时改了主意。他马上堆笑蹲下:“美女老板,我来选本书。”

杨清芙怀疑地打量对方,见他色迷迷盯着自己,顿感不妙。她迅速收拾东西:“不好意思,该收摊了。”男子脸色一沉。但杨清芙不想惹事,瞥见不远处有警察走来,立即起身挥手:“王警官,我在这儿!”故意让男子以为她与警察相熟,知难而退。和气生财,她不怕惹事但怕耽误生意。

男子也心虚,怕被关进局子十几天出不来,识趣地溜走了。杨清芙连忙收摊匆匆回家。刚进门母亲就从背后出现:“这么晚去哪了?”“妈您走路没声,吓死我了。”“没做亏心事怎会吓着。”见女儿抱着鼓鼓的书包,追问:“包里装的什么?”若让母亲知道下班摆摊,准又哭闹着要不治病了。

杨清芙不想母亲操心,敷衍道:“工作用的书,您别操心。”说着要回房,手腕却被母亲死死抓住:“包里到底什么?给我看看。”包里其实没什么见不得人,都是书,母亲又不识字。杨清芙拉开拉链抽出一本书:“就书而已,您在家胡思乱想什么?”

若只是一本书,杨母不会起疑。但书包塞得满满当当,难怪她往坏处想。她心惊肉跳地猜测,随即朝女儿后背拍打:“妈的病可以不治,但你不能违法!偷单位的书是犯法的!你要进监狱妈还不如撞死算了!”杨母以为书是女儿从单位偷的,继续说道:“这几天天天晚归,是不是偷书去了?单位对你这么好,怎能做这种事?”

“妈您别激动!不是您想的那样!”杨清芙急忙解释,“这些书是我买的!”杨母愣住仍将信将疑:“买这么多书干什么?”事到如今不得不说实话:“下班拿去卖,补贴家用。”不想办法赚钱,家里存款很快见底,日子过不下去。杨母听完泪如雨下:“闺女,都是妈拖累你。报社工作多体面,为了妈你放下面子去卖书……”

杨清芙打断母亲:“卖书怎么了?丢什么人?我凭双手赚钱光荣!”“可你本是报社的……”

杨清芙挺直腰板:“妈,在报社工作和摆摊卖货都是一样的,没有高低贵贱之分。”说着从手提包掏出一沓钞票:“看,这都是我今天挣的。妈,这些钱够买好几天的药了。您别担心,我就下班摆摊,绝不耽误正职。”杨母见女儿如此,只好叹口气默许了。

第二天下班,杨清芙刚摆开摊位,昨天那男子竟又出现!还是花衬衫牛仔裤,但嘴里叼着烟,耳后夹着一支。他一脚踩在摊位上,厚颜无耻道:“漂亮妹妹,跟哥处对象吧,以后哥帮你卖书,省得你这么辛苦。”杨清芙看他满口黄牙活像混混,胃里翻腾。她强装镇定:“抱歉,我在老家定亲了,没法处对象。”

男子顿时火冒三丈:“啥意思?瞧不起老子?”“处不了对象就滚蛋!想在这儿摆摊问过我了没?”杨清芙可不是软柿子,见人找茬毫不畏惧。她“噌”地起身,漂亮杏眼怒瞪对方:“我在这儿摆摊关你什么事?用不着你管!”本以为吓唬一下这弱女子就会求饶保证不再抢地盘,没想到她如此强硬。

没想到她骨子里这么硬气,丝毫不肯退让。

男人那套威逼利诱的招数,在她面前完全失了效,像是重拳砸进棉花里,连一点回声都没有。

杨清芙嘴角浮起一抹清冷的笑意,眼神锐利如刀锋,撒谎时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。

“你还敢不让我做生意?知道我背后是谁在撑腰吗?——王警官,你总该听说过吧?”

事实上她压根不认识什么王警官,更谈不上有什么后台。这一切不过是她急中生智、临时编出来唬人的话。

男人蓦地想起昨天她朝穿制服的人喊“王警官”,今天又搬出“有人撑腰”的话,再瞧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镇定模样,心里顿时打起鼓来:说不定,她真有什么不得了的靠山。

他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矮了半截,像是被戳破的气球,干瘪了下去。

不过明的不行,还能来暗的。他眼底掠过一丝阴狠,猛地龇出满口黄牙,伸出那根被劣质烟熏得焦黄的手指,恶狠狠地指向杨清芙:

“行,你有种——咱们走着瞧!”

说完,他扭身就走,步子迈得又重又响,一副不肯认输的架势。

看他真走远了,杨清芙才缓缓收回目光,轻轻吁出一口气。

这地方,看来是待不下去了。她打算做完今天这摊,就另寻他处。

这些年来,她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,不愿惹是生非。那人一脸凶相,绝不是善茬。这回侥幸混过去了,下次未必还能这么走运。

想来想去,最好的办法,还是躲。

又卖了一会儿,日头渐渐西沉,市场里的人也稀疏起来。

杨清芙低头收拾摊位,打算去买点肉,给家里添个菜。

她走到菜市场,在猪肉摊前称了点猪头肉,拎着就往回走。

天色愈来愈暗,路边零星亮起的路灯投下昏黄微弱的光,拉长了她独行的影子。

走着走着,杨清芙忽然脊背一凉——

身后似乎传来一阵沉重又突兀的脚步声,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。

杨清芙心跳骤然加快,像有一面鼓在胸腔里猛敲。她下意识攥紧手心,加快脚步,几乎小跑起来。

可她快,对方也跟着快。

她身上背着大包小包,根本甩不掉这条“尾巴”。

情势紧迫,杨清芙只能强作镇定,脑子飞快转着,思索脱身的办法。

绝不能直接回家——家里只有母亲一人,万一这混混摸清地址,趁她不在上门找麻烦,后果不堪设想。

看来,只剩正面应对这一条路了。

她猛地转身,目光冷冽如冰刃,直直射向对方。

片刻,一个油腻又阴森的声音响了起来:“小妹妹,跑什么呀?陪哥哥玩玩呗!”

借着路灯昏茫的光,杨清芙终于看清了跟踪者的脸——

竟是白天那个找茬的花衬衫男人!

她瞪圆双眼,毫不退缩:“你想干什么?找打是吗?”

她本不愿惹事,可对方死缠烂打,显然没安好心。

他咧嘴一笑,露出满口黄牙:“小妹妹,这黑灯瞎火的,警察可来不及救你喔。”

说着,他猥琐地上下打量她,语气愈发令人作呕:“你也别想着报警。真把哥惹急了,往山里一躲,你上哪儿找?乖乖听话,让哥疼疼你,以后有你好处。”

他边说边伸手探来,那姿态,仿佛要将她拖入无底深渊。

此时街上空无一人,连一丝风都没有。

杨清芙却毫不慌乱——国防大学那四年不是白练的,一身真功夫傍身,她心里有底。

眼看那只手就要碰到自己,她眼神一凛,反手扣住他的手腕,侧身狠狠一踹!

这一脚力道十足,花衬衫男疼得“嗷”一声惨叫,指着杨清芙骂道:“哟嗬,还挺辣!哥就喜欢带劲的!”

话音未落,他竟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。

刀刃映着路灯,泛出森森寒光。

花衬衫男拍了拍后脑,挥舞着刀子狞笑:“小妹妹,这个,怕不怕?”

就这点伎俩,也想吓住她?

简直做梦。

杨清芙不屑地冷哼一声,语气挑衅:“有本事,你就过来啊。”

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。他挥刀乱砍,却次次被杨清芙灵巧躲过。

最后一刀劈来时,她精准抓住他的手腕,用尽全力一掰——

“哐当”一声,匕首应声落地。

杨清芙正要上前踩住他的手,却被他猛地挣脱。这下,花衬衫男彻底暴怒。

他爬起来捡起刀,面目狰狞:“臭娘们,敢踩老子?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!”

话音未落,他身后猝然窜出一道黑影,快如离弦之箭——

那人一把揪住花衬衫男的衣领,狠狠将他掼倒在地,声音沉冷如铁:“大街上耍流氓?活腻了!”

三两下功夫,黑影就将他彻底制服。

杨清芙愣了一瞬,冲上前又补了两脚,怒声道:“叫你欺负女人!送你去派出所吃牢饭!”

骂完,她正要抬头道谢,却蓦地撞上一张温润帅气的脸。

越看,越觉得眼熟。

——竟是陆泽川!

当那张熟悉的脸清晰映入眼帘的刹那,杨清芙整个人都怔住了,双脚像被钉在原地,一动也不能动。

她沉默地抬起眼,目光牢牢锁住对方的眼睛。

依旧是那双漂亮的眼睛,模样也未曾改变,仿佛岁月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。

晚风轻柔拂过,恍惚间,她好像又看见十八岁时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。

只是他比过去清瘦了些,脸颊褪去了圆润,线条变得利落分明,皮肤却依旧白皙。

这时陆泽川也抬起头来。四目相对的瞬间,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扑面而来。

他整个人僵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
路灯下,杨清芙眼眸清亮,牙齿洁白,米白色毛衣衬得她肤色如雪,唇色却嫣红饱满。那双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,和过去一模一样。

刹那间,陆泽川仿佛回到杨清芙上夜校的那间教室——

他站在讲台上讲课,而她安静地坐在下面听。每次听不懂,她就会轻轻蹙眉抬头,那时他心里总会泛起隐秘的喜悦,下课便走到她桌前,耐心讲解。

可谁能想到,六年前杨清芙不告而别,两人自此再无交集。

竟会在这里重逢。

“杨清芙!真的是你!”陆泽川情绪激动,话音里掩不住欣喜。

杨清芙也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与他重逢。她呆了好一会儿,才轻声应道:“嗯,是我。”

这时,地上那个花衬衫男人仍在哼哼唧唧喊疼,这才将两人的注意力拉回现实。

眼下还是处理正事要紧。

陆泽川弯腰扣住花衬衫的肩膀和胳膊,抬头对杨清芙说:“我们先把他送到派出所。”

杨清芙点头同意。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花衬衫,不多时便到了派出所。

深夜的派出所只有两位值班警察,头顶昏黄的白炽灯静静洒下光芒。

警察抬头问道:“有什么事?”

杨清芙伸手指向花衬衫:“这人当街耍流氓。”又看向陆泽川,“他是见义勇为。”

一听到“耍流氓”三个字,警察立刻起身给花衬衫戴上手铐,随后向陆泽川表示感谢,并分别为两人做了笔录。

时间已晚。杨清芙走出派出所时,发现陆泽仍在外面等她。

他倚着院中的一棵树,白衬衫整洁挺括,碎发轻垂额前,整个人清隽又挺拔。

这一幕,倏地触动了杨清芙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——

她想起初中时,陆泽川总喜欢靠着校园里那棵老柳树晨读。晨光落在他身上,仿佛镀上一层金边,她常常看得出神。

那时,杨清芙就悄悄喜欢上了他。

可她知道,陆泽川心里早有了别人——他的青梅竹马,徐媛媛。

杨清芙早已明白自己毫无希望,也早将那份心思深深埋起。

如今他应当早已和徐媛媛结婚,甚至有了孩子吧。

她不能再有任何妄想,只当他是寻常旧友就好。

杨清芙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。

她走上前,诚恳地向陆泽川道谢:“今天真的多亏你,陆泽川。要不是你,我恐怕难以脱身。”

陆泽川想起那一幕仍然后怕——若是他刚好没有路过,杨清芙遭遇不测,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。

他转头看向她,语气温和:“别客气。天这么黑了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杨清芙本想推辞,不愿再麻烦他,可陆泽川又补充道:“晚上治安不好,若不亲眼见你平安到家,我实在放心不下。别拒绝我。”

听他这么说,杨清芙没再坚持,轻声道:“好,那谢谢你。”

陆泽川听她一再道谢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他垂下眼笑了笑:“都说了,不用总说谢,太见外了。你家住哪里?”

“梧桐巷128号。”

“离我住处不远。我就在旁边的枫树巷。”

原来只隔一条巷子,可这些年来,两人竟一次都未遇到过。

他们并肩走在夜色中,晚风调皮地撩起杨清芙的发丝。

陆泽川侧脸看她,恍惚间,仿佛又回到六年前——

那时在县夜校下课,他常推着自行车送她回家。

陆泽川心里积攒了太多话想问,太多疑惑缠绕心头。他努力克制,觉得现在不是时候,却终究没能忍住。

快到杨清芙家时,他终于开口,目光沉静地望向她:“这些年,你去了哪里?”

杨清芙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陆泽川低垂眼帘,声音里带着失落:“你知道吗?我一直在华清等你,也一直在找你。”

杨清芙手指微微收紧,低下头去。

她其实从未忘记与他的约定,可那时……

陆泽川继续问:“你考上大学了吗?我没查到你的录取信息。”

“我……”杨清芙声音渐低,“考上了,但抱歉,我没去华清。”

陆泽川深吸一口气,终于问出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:“为什么?”

他一直想要一个答案,从六年前就想。

这些年来,杨清芙和这件事,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,无时无刻不令他喘不过气。

现在,他终于能问出口。

可杨清芙却没有回答。

她该怎么说?上一世她确实考入华清,却仍落得凄惨结局。要想彻底摆脱父亲,唯有考入国防大学。

“我有自己想走的路。华清,并非我的目标。”

说完,她望向家门口——母亲正踮脚张望,显然等她已久,心急如焚。

如今的她别无他求,只愿与母亲平安度日。

“时间不早,我到了。陆泽川,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。”

她突然说出这句话,像一颗石子投入陆泽川的心湖,令他瞬间怔住,话语卡在喉咙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杨清芙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。她低垂眼帘,转身朝家门走去。

陆泽川望着她清丽窈窕的背影,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失落。他手指微微收紧,又缓缓松开。

也许,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吧?

此刻他不再追问。至少上天待他不薄,让他们重逢。

陆泽川深深凝视杨清芙的背影,暗下决心:这一次,我绝不会再放手。

见到杨清芙的身影,母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。她带着哭腔冲上前,伸手拍打杨清芙的肩:

“你这孩子,跑哪儿去了?这么晚才回,是要急死我吗?”

话似责备,字里行间却满是牵挂。

杨清芙连忙宽慰:“妈,你别急,听我慢慢说。”

她清楚绝不能如实告知路上遇袭之事,否则母亲必定忧心成疾。于是心思一转,撒了个谎:

“妈,你还记得陆泽川吗?”

陆泽川是村里出了名的优秀后生,杨母怎会不记得?她连连点头:

“陆泽川啊,当然记得!那孩子家境好、家风正,还是当年县里唯一考进华清的!”

杨清芙将手中的猪头肉递给母亲,轻声说:“我去市场买肉时碰巧遇见他。我们是老同学,就多聊了几句,所以回来晚了。”

杨母一听,惊喜道:“呀,这么巧!你怎么不请人家来坐坐?”

杨清芙挽着母亲往屋里走,低声解释:“他还有事,就聊了几句。况且……我们也不算很熟。”

她有意撇清与陆泽川的关系。

可母亲怎会看不出来?当年女儿那点心思,她心知肚明。她拍拍杨清芙的手,好奇地问:

“陆泽川他现在成家了吗?”

女儿这些年在深市一直单身,杨母自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,唯盼生前能见女儿觅得良人、一生有靠。

陆泽川与杨清芙既是同乡又是同学,昔日还有情分在。若两人能在一起,好了却她一桩心愿。

听到母亲这样问,杨清芙心头一涩。

明明早已死心,明知陆泽川对她无意,可听到母亲这一问,她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沮丧。

“他应该已经成家了。”

上一世陆泽川为徐媛媛单身至三十多岁,这一世两人顺利的话,早该结婚生子。

闻言,杨母满脸惋惜。她对杨清芙说:

“当年你考华清、如今有这份好工作,都多亏陆泽川帮忙。咱不能忘恩负义。当年因为你爹的事,我们走得急,也没好好谢他。如今有机会,改天我做一桌家乡菜,你请他来家吃顿饭吧?”

这个提议刚说出口,就被杨清芙否决。

“妈,这样不太妥。”

她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,“我和陆泽川并不熟,这么多年没见,突然请他来家吃饭,太冒昧了。”

“有什么不妥的?你去问问,若他不来,我也就安心了。”母亲十分坚持。

杨清芙只好找别的借口推脱:“我不知他住址,昨天匆匆一见,也没留联系方式。”

杨母听后,连连叹息:“哎,那可太可惜了……”她嘟囔个不停,杨清芙沉默未应。

话题至此结束,母女俩没再继续。

天气闷热,下午在市场挤着卖旧书,杨清芙出了一身汗。她走进卧室,从衣柜翻出一身宽松棉布衣裳,冲了个澡,顿觉清爽许多。

走进卧室,老旧铁扇哐当作响,吵得人头昏脑胀。

杨清芙在床边坐下,心神渐渐沉入思绪。

这些年来,她以为自己早已将陆泽川忘却。可他再度出现,追问当年未赴华清之由,她才明白,自己从未真正放下。

只是前世的经历提醒她:两人身份悬殊,他心有所属,他们之间绝无可能。或许她该时刻谨记,不再动妄念。

杨清芙躺下来,强迫自己忘记这一切。

可她越努力,陆泽川的模样就越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

一夜辗转难眠。

第二天,杨清芙精神不济地赶到报社,勉强完成工作,终于熬到下班。

那个捣乱的花衬衫已被拘留,再去卖书应当安全许多。杨清芙这么想着,回家收拾好要卖的旧书,再次来到市场。

刚摆开书摊,就来了个年轻人问:“有二手唱片吗?”

杨清芙摇头:“只有旧书,金庸、琼瑶的都有。”

年轻人十分失望:“我就想要唱片,跑了好几个摊都没找到。”

“你想要谁的?”

“邓丽君的。”

杨清芙遗憾道:“我这儿只有书。”

之后又陆续有几个年轻人来问邓丽君的唱片,都失望而去。

邓丽君在这个年代红极一时,她的唱片在二手市场极为抢手。但作为港台歌手,唱片在内地供应稀缺。杨清芙敏锐地察觉到卖唱片或许是个不错的商机,可惜暂无进货渠道,只得暂搁念头。

这天生意远不如前两日。收摊时,杨清芙只卖出昨日一半的书。

正收拾书籍准备回家,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拿起摊上的一本书:

“这个怎么卖?”

清冷如玉的声音落入杨清芙耳中。她下意识抬头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朗熟悉的面孔。

竟又是陆泽川。

杨清芙手指无意识地收紧。

“陆泽川?”她轻声唤。

陆泽川唇角微扬,深邃眼眸静静凝视她。

“这本书怎么卖?”

“八毛。”

见陆泽川要掏钱,杨清芙连忙拦住:“别付了,你想看直接送你。”

说着把书塞进他怀里。

陆泽川却推辞:“你卖书不易,怎能白拿?”

杨清芙执意不收:“你帮我那么多,我也无以为报。摊上还有你喜欢的书,一并拿去看吧。”

陆泽川不再推脱,扬扬手中的书:“不必了,有这本足矣。”

杨清芙轻轻点头,开始收拾摊位。

陆泽川望着她,眼神复杂,问道:“你怎么在这儿卖书?”

杨清芙手指一顿,如实答:“母亲病了,需钱治病。”

“什么病?”

“糖尿病。”

陆泽川曾在医学资料中见过此病,知是终身疾患。虽现有药物可控制,但花费不菲。

杨清芙低声道:“所以下班后来卖旧书,赚点药费。”

她越说越低落:“但这两日生意不如前,来问的多是想买唱片的,我也不知去哪进货。”

“唱片?你想要谁的?我有渠道。”

杨清芙眼眸一亮:“真的?”

“嗯,我有同学在香港,能拿到货。你若需要,明天带给你。”

“你真有货?”

“有,要多少有多少。其实这一年我也在深市做生意,市场往前五百米有我铺子,要不要去看看?”

杨清芙早知陆泽川日后会成为企业家,自己卖旧书也是受他启发。未料他真有货源。

若能从他那进货,生意必会好转,母亲的药费也就有着落了。

她心中激动,忙问:“真的可以?”

陆泽川点头:“当然。”

他说着,主动接过杨清芙的背包:“我帮你背。”

“我自己来。”

“沉得很。”

杨清芙抬头,迎上他清澈的目光,没再坚持,递过背包:“谢谢。”

陆泽川在前引路,杨清芙跟随其后,穿过熙攘市场。

他不时回头看她,生怕她走丢。

这时一人骑着二八大杠横冲直撞而来,险些撞上她。

陆泽川心一紧,伸手拉她入怀。自行车叮当掠过,杨清芙贴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,半晌未回神。

待意识渐醒,才惊觉自己正倚在陆泽川怀中。

她抬眸,恰恰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。

杨清芙心头猛地一颤,如被轻撞,涟漪层层荡开。她一时怔住,话语哽在喉间,只听见自己心跳如鼓。

陆泽川垂眸望她,眼中藏着难言的温柔。

“没事吧?”他语含关切。

杨清芙慌忙别开视线:“没……没事。”这才意识到仍被他扶着,连忙挣脱,“谢谢你。”

陆泽川目光微动:“说了,不用总道谢。”

四周人潮拥挤,步履维艰。陆泽川朝她伸手:“抓紧我,带你出去。”

杨清芙迟疑片刻,指尖蜷了又展,终于握住他的袖口。

陆泽川护着她,艰难穿出人群。

约莫十分钟,抵达陆泽川的店铺。位于热闹街口,约四五十平,货品琳琅满目:旧书、老音响、二手唱片,应有尽有。

与杨清芙的小摊相比,堪称大生意。她知陆泽川正是借此赚得第一桶金。

店内生意火爆,刚进门便见四五人挑选唱片。见老板回来,柜台小伙立即起身。

陆泽川向杨清芙介绍:“这是我合伙人,唐建设。”

唐建设身着牛仔外套与喇叭裤,顶着一头卷发,鼻架墨镜。抬头看见杨清芙的刹那,眼睛倏地亮起。

他立刻伸手,热情洋溢:“幸会幸会!请问小姐怎么称呼?”

杨清芙如实相告:“杨清芙。”

正要伸手回握,却被陆泽川拦下。同窗四年,他太了解唐建设为人。

他警惕地盯着对方:“你想干什么?又想耍流氓?”

唐建设急忙辩解:“哪能啊!我就是跟杨小姐打个招呼。你紧张什么,你们什么关系?”

杨清芙答:“同乡。”

唐建设撇嘴不服: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陆泽川女朋友呢。”

杨清芙神色一僵。

陆泽川面色微沉,轻咳一声:“别胡说。”

见他反应,唐建设立刻明白杨清芙在陆泽川心中的分量。他故意打趣:

“杨小姐你或许不知,喜欢泽川的姑娘不少,但他这些年来一直单身,你可是他身边第一个女生呢。”

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在杨清芙脑海——

不对啊。先前徐媛媛明明说他们……

她心乱如麻。

这时陆泽川将她拉回现实:“清芙,过来这边。”

“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唱片?”

指尖相触的刹那,一阵酥麻窜遍全身。杨清芙怔住。

“这里应该有你要的唱片。”

走到货柜前,陆泽川才松开手。

杨清芙纤白的手指轻拨眼前成堆的二手唱片,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惊喜。

“这些唱片进货什么价?我想先拿二十张试卖。”

“二十张,够吗?”

杨清芙深吸一口气:“足够了。”

唱片比书贵得多,若十日内能售出,利润将相当可观。

陆泽川数出二十张唱片,递给她:“这些你先拿着。”

杨清芙欣喜点头,随即掏出钱包:“多少钱?”

陆泽川垂眸:“你先拿去,卖完再给我。”

杨清芙一怔:“这怎么行?哪有先拿货后付钱的道理。”

陆泽川微扬嘴角:“没关系。你先试卖,若卖不动再退我。若一次进太多滞销,损失就大了。”

杨清芙觉有理,接受了他的好意。但背包已塞满旧书,再也装不下唱片。

陆泽川取来手提袋,将唱片全部装入。

“正好我也要回去,一起走吧。”

听陆泽川说要走,唐建设突然插话:“你不和我一起看店……”话未说完,撞上陆泽川警告的眼神,立刻收声。

“哦对了,今天你不用看店,我一人就行。你先回吧。”唐建设笑着对杨清芙说,

“杨小姐,你拿的东西多,附近人多也不安全,让陆泽川送你回家吧。”

见唐建设如此说,杨清芙不再推辞。眼下承了陆泽川人情,她心中过意不去。

正欲开口,刚看向陆泽川,嘴唇微动,他却抢先道:“别再跟我说谢谢。”

“那我不谢了。”

晚风清凉,夜色正好。很快到了杨清芙家,这次杨母眼尖,早看见她。

迎上前,语气带责:“怎么今天又这么晚?”话音落下,才注意到陆泽川。

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,杨母明显一愣:“是小陆啊。”

陆泽川含笑问候:“阿姨还记得我?”

杨母笑容满面:“怎么会不记得?”说着想起什么,轻拍杨清芙的肩,

“昨天清芙说遇到流氓,是你解的围。当时我就想请你来家吃饭,她说没你地址,我还觉遗憾,以为没机会了,没想到今天你又来了。”

陆泽川解释:“附近不太平,我送她回来。”

“真是辛苦你了。”杨母热情相邀,“正好我做了晚饭,若不嫌弃,一起吃点吧。”

陆泽川笑意更深:“怎么会嫌弃?在外多年,很久没吃到家乡菜了。”

“巧了,真是太巧了。”杨母笑容满面地引陆泽川进屋,转头对杨清芙道,

“还愣着干什么?快给小陆倒茶。”

杨清芙低低应了一声,转身便钻进了狭小的厨房。

厨房里略显凌乱,窗台上还放着几棵未收拾的葱。她洗净玻璃杯,倒了半杯白水,端出来递到陆泽川面前,声音轻柔:“家里没茶叶,只能喝白水了。”

杨母见状急忙从里屋探出头催促:“那赶紧去隔壁要点茶叶来!”

眼看杨清芙真要往外走,陆泽川赶紧喊住了她。他笑着摆摆手,眉眼间透着真诚:“真不用,我就爱喝白开水。”

他话音还未落,杨母又发话了:“那你跑去隔壁借点菜,家里这点菜哪够招待小陆啊。”杨清芙垂下眼帘,只好又转身出了门。

“小陆啊,你先坐着歇会,阿姨进厨房炒菜去。”杨母边说边往厨房走。

“好。”陆泽川微微颔首。

杨母一边洗菜,一边忍不住回头打量陆泽川,越看越觉得可惜。她心里悄悄盘算着:这小伙子模样俊、气质好,要是能和自己女儿成一对,那该多好,自己闭眼也放心了。想到这,她不禁暗暗叹了口气。

再说杨清芙,去邻居家转了一圈,只弄了把花生米回来。幸好昨天她在市场买的猪头肉没吃完,还剩下满满一盘。她把这两样往桌上一摆,热气腾腾间,总算显得不那么寒酸。

杨母热情地给陆泽川夹菜,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:“小陆,尝尝阿姨做的猪头肉,这是我们老家的做法,看看合不合口味?”

陆泽川夹了一块放进嘴里,细细咀嚼,边嚼边夸:“阿姨,你这手艺绝了,太好吃了。”

杨母乐得合不拢嘴,连声说:“你要爱吃,以后常来家里吃。”她语气热络,透着淳朴的亲切。

杨清芙听了却直皱眉头。陆泽川常来家里吃饭?这算怎么回事?她赶紧插话:“妈,陆泽川工作忙,你就别……”

话没说完,陆泽川就抢先开口,声音温润:“阿姨,这样会不会太打扰您了?”

杨母连忙摆手,笑容满面:“这有什么打扰的?”

陆泽川清了清嗓子,目光诚恳,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:“我来深市这两年,一直吃不惯这边的菜。反正我住得也不远,不如以后就在您这儿搭伙,我出菜钱,就是麻烦您做饭时多我做一份。”

杨母每天做饭,做两个人的份和做三个人的份确实差别不大,所以她也没问杨清芙的意见,自己就拍板答应了:“那敢情好,就是多双筷子的事,以后天天来家里吃。”

杨清芙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,除了工作上的事,她不想和陆泽川有太多牵扯。但现在母亲和陆泽川都把这事定下了,她也不好再说什么,只能默不作声地低下头。

这顿饭陆泽川吃得特别开心,只有杨清芙心事重重。饭后,杨母对杨清芙说:“清芙,去送送小陆,快去。”

杨清芙只好跟在陆泽川身后走了出去。夜色里月光如水,轻轻洒在两个人身上,镀了层朦胧的银边。

陆泽川笑着问,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:“我天天来你家吃饭,你不介意吧?”

杨清芙摇摇头,违心地说:“不介意。”

说完这话,两人又陷入了沉默,只有脚步声在巷子里轻轻回响。这时,陆泽川开口了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其实这些年,我经常梦到你。”

杨清芙一愣,就听见陆泽川轻声问:“当年你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。”

杨清芙整个人都懵了,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。好一会儿没吭声,她才试探着问道:“那时候……”

她的手攥得死紧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心脏像被人揪着似的疼。她赶紧换个话题,声音有些发颤:“你怎么还单着呢?”

陆泽川苦笑了一下,眼神黯淡:“连喜欢的人都没找着,我跟谁结去?”

“那你到底喜欢谁啊?”这话一出口,杨清芙就后悔了,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慌。人家心里装着徐媛媛,这又不是什么秘密。她有点烦躁,扭头就想撤。“我嘴欠了,不好意思。”

杨清芙抬脚就要溜,陆泽川却在她身后用那种又温柔又认真的语气喊住了她。“清芙,我心里早就有人了。”

杨清芙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。她闷闷地应了声“哦”,说了句“我懂了”,就接着往前走。哪知道陆泽川还不放过她:“你不好奇是谁吗?”

她早就知道答案了,何必自讨没趣。“不想知道。”

杨清芙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,陆泽川还是自顾自地说,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悠远:“她是我初中同学,我们认识好多年了。其实她不知道,我老早就注意到她了。记得是个早上,她踩着晨光走进教室,从那会儿起,我的眼睛就再也没离开过她……”

听着陆泽川这番话,杨清芙的腿不知不觉就停了。他说喜欢的是初中同学?可徐媛媛跟他们压根不是同学啊,难道他喜欢的人不是徐媛媛?难不成……是我?
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杨清芙自己都吓了一跳。她赶紧摇头打消这个想法:怎么可能呢。我初中那会儿普通得掉渣,哪能让这么优秀的人记这么多年。要不是徐媛媛,那肯定是别人了,反正绝不可能是自己。

杨清芙垂着眼皮,继续闷头往家走。陆泽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,心里空落落的。他多想当着她的面,把自己的心意全都说出来。可现在突然这么说,又显得太唐突了。既然已经跟杨清芙重逢,而且两人还有机会经常见面,陆泽川决定再等等,等个好时机,等时机到了,他要给杨清芙一个最浪漫的表白。

这么一想,陆泽川心里就美滋滋的!他转身迈开大步,飞快地往住处走去。刚推门进屋,唐建设就凑过来调侃他。“嘿,你这冰山脸什么时候融化了?那姑娘什么来头啊?”

陆泽川嘴角微微上扬:“不是跟你说过了吗?老乡?”

唐建设故意拖长音调“哦~”了好几声:“还老乡呢?你把你钱包掏出来,夹层那张照片跟今天那姑娘简直一个模子刻的。”

被戳穿了,陆泽川脸色沉了下来。他冲过去指着唐建设的鼻子:“以后不准乱动我钱包。”

唐建设撇撇嘴:“谁稀罕看你东西?那天你在店里睡着了我才不小心瞥见的。”

陆泽川没再理他,甩下一句“我去洗澡了”。进了狭小的浴室,陆泽川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。他懒洋洋地靠在墙上,从口袋里摸出钱包,轻轻翻开。钱包夹层里藏着一张照片,照片上的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,笑得特别灿烂。

这张照片是杨清芙高考那年拍的,陆泽川纯属意外弄到了手。他把它当个宝贝似的,一直藏在钱包里,这一藏就是好些年。想起那些年的遗憾,陆泽川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。他把钱包合上,揣回兜里,又拎起一桶冷水冲了个澡。

刚从浴室出来,唐建设就凑过来跟陆泽川谈起了正事。“咱那小店有点不够折腾了,要不换个更气派的?”

陆泽川应了声:“换呗,这两年攒的钱也不少了,该琢磨琢磨别的买卖了。”

唐建设瞅着他:“你心里有啥谱没?”

陆泽川琢磨了一会儿,眼神变得深邃:“卖书卖唱片那都是小打小闹,想多赚钱,就得找来钱快的行当。”他边说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,镜片后的眼神特别犀利。“我打算做电脑代理这行。”

唐建设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正经起来:“电脑代理?”

陆泽川轻声“嗯”了下,语气特别肯定:“以后,国内的电子科技肯定红火得很,可现在基本还是一片空白,我想拿下美国suI电脑在国内的总代理,攒下第一桶金,然后搞自己的电脑牌子。”

唐建设托着下巴,有点不敢相信地问:“泽川,你靠谱吗?”

他俩是同学,大学还是铁哥们,本来都能在北京找到个安稳工作。但陆泽川说要来深市闯一闯,唐建设想都没想就跟着来了。陆泽川抿了抿嘴:“那当然。”他对自己的眼光特别有信心。

看陆泽川这么有把握,唐建设握紧了拳头:“行,我跟你干。”两人一拍即合,陆泽川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去谈总代理的事。

可这时唐建设又开口了:“咱们要是搞电子科技,那现在这店咋办?”

陆泽川想都没想:“卖掉呗,我心里有合适的人选。”

他这话一出口,唐建设就乐了。“我说呢,你咋突然要换生意,原来是想把店给你那个杨姑娘啊。”

陆泽川也不藏着掖着:“确实想给她,不过换生意这事我早就想好了。”

“不过……”唐建设说到这顿了顿,“你这么上心,那位杨小姐知道吗?”

陆泽川摇摇头躺到床上:“明儿找她商量商量。”

第二天一大早,杨清芙刚起床准备出门。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陆泽川站在门外,他那张帅脸上挂着笑。“早啊,清芙。”

杨清芙愣了一下,心里直犯嘀咕:“陆泽川,这么早,你站这儿干啥?”

陆泽川老实交代:“我就是专门来等你的。”

“等我?等我干啥?”

“有个买卖想问问你干不干?”

一听“买卖”俩字,杨清芙立马接话:“干!”凭什么不干?以后的陆泽川可是身价上亿的大老板,他请自己做生意,杨清芙哪有不答应的道理?

“我那店你也去过,你觉得咋样?”

“挺好的啊!地段不错,客人也多。”

陆泽川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,嘴角却微微上扬。“我把这店盘给你,干不干?”

杨清芙整个人都愣住了。“你打算把这个铺子转手给我?咋想的呀这是?”

“我打算换行做别的买卖啦,这铺子实在顾不过来咯,你接手这个铺子后,就不用天天去街上风吹日晒摆小摊儿了。这铺子生意红火得很,你一接手就能赚钱,也能凑点钱给你妈瞧病。”

这简直就像天上掉金元宝的大好事,可杨清芙心里头却像揣了只小兔子,隐隐有点拿不定主意。“可我还有工作呢,我在报社做校对,要是接手了这个铺子,那我的工作……”

陆泽川挑了下眉毛,给出主意:“把工作辞了是最好不过的选择。”

辞职这事儿,杨清芙想都没想过。有一份稳稳当当的铁饭碗,那可是多少人做梦都盼着的事儿。要是母亲知道她辞了这么好的工作去做生意,指定气得把她骂个狗血淋头。

可陆泽川接下来的话,又像一颗重磅炸弹,让杨清芙的心“砰砰”直跳,狠狠地心动了。“这铺子收益可高了,你干个几年,成为万元户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。”

现在在报社一个月才挣三百八十块,这些钱平时过日子倒也还行,可家里现在有个花钱像流水似的病人,三百八十块再加上下班摆摊赚的那仨瓜俩枣,对于母亲的医药费来说,简直就是九牛一毛。可杨清芙眼下还不能拍板做决定。“我想先琢磨琢磨。”

陆泽川也没逼她:“行,这样也好。”

去报社的路上,杨清芙的脑袋里一直像放电影一样,想着陆泽川的提议。要是两年下来就能成为万元户,那她为啥不能做这门生意呢。这年头这么多人下海经商,成功的人可不少呢。那咋就不能是自己呢?

下班后,杨清芙来到了陆泽川的小商铺。陆泽川一看见她,眼睛“唰”地就亮了:“想好了没?”

杨清芙点了点头:“我想做这生意,你真愿意把铺子转给我啊?”

“那当然啦。”

“那得收多少转让费啊?”毕竟这商铺里堆了这么多货,想来租金也不是个小数目。杨清芙心里没底,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存款够不够,想先问清楚。

可陆泽川却说:“不用。”

杨清芙一下子就愣住了,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“不用?这么多货呢,这可咋行啊?”虽然知道陆泽川以后能成为大名鼎鼎的企业家,身家过亿。可再有钱那也是陆泽川的钱,她可没理由白拿这些东西。“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,我已经欠你够多的啦。”

陆泽川思索了几秒钟,想出个办法。“要不这样,你先做着生意,你每个月卖出去多少东西,月底你就给我货款,咋样?”

这么好的事儿,杨清芙哪有拒绝的道理。她只能感激地看着陆泽川,深深地鞠了个躬。陆泽川见状,赶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。两人目光交汇,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在两人之间悄悄弥漫。

“时候不早啦,想必阿姨饭都做好了,咱们去你家吃饭吧。”杨清芙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。

陆泽川又来了,杨母高兴得合不拢嘴。她今天一大早就去市场买了只鸡,用家乡的老法子炖了满满一大盆。陆泽川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。“阿姨今天做了啥好吃的呀?”

杨母笑眯眯地回答:“阿姨炖了锅鸡,你来尝尝阿姨的手艺。”陆泽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,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:“比我妈做的还好吃呢。”

杨妈妈对陆泽川的表现特别满意,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。三个人正吃着饭呢,老天爷突然变脸,转眼间就雷声大作。天空好像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,雨水跟瀑布似的往下倒,砸在门口溅起好多水珠。门前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,像大海里一叶孤舟似的飘摇。

杨清芙担心地走到门边,望着外面瓢泼大雨。“这才多大功夫啊,雨就下成这样了?”

杨妈妈叹了口气:“六月的天气就是这样,说变就变,跟孩子脸似的,再正常不过了。”

陆泽川吃完饭放下筷子:“就是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?”天色已经很晚了,照这个天气,雨要是还不停,陆泽川就回不去了。

杨妈妈干脆提议留陆泽川住下:“小陆啊,你要是不嫌弃,就在我们家将就一晚吧。”

陆泽川连忙推辞:“这怎么好意思麻烦阿姨呢?”

杨妈妈摆摆手:“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,这算什么麻烦呀。”听杨妈妈这么一说,陆泽川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微笑,但很快就消失了。“那好吧。”

见陆泽川答应了,杨妈妈赶紧安排杨清芙。“今晚你跟我睡,让小陆睡你房间。”杨清芙心里有点打鼓,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。

这天晚上,陆泽川就在杨清芙家里住下了。他躺在杨清芙的床上,盖着她的被子,鼻子里全是她身上的味道。平时睡觉特别香的陆泽川,这会儿居然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一定是外面的雨声太吵了,搞得他心烦意乱的。

杨清芙也没睡着。她想起这几天跟陆泽川的几次接触,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。难道昨天晚上,陆泽川说他早就喜欢的那个人,其实是自己?她的心就像被风吹起来的落叶一样,到处乱飘,怎么也安定不下来。

好不容易才熬到第二天早上。刚从妈妈房间出来,就碰上刚起床的陆泽川。“昨晚睡得怎么样?”陆泽川先开了口。可杨清芙眼下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,一看就知道没睡好。

雨已经停了,吃完早饭,陆泽川和杨清芙一起出了门。路上陆泽川说:“你深吸一口气。”

杨清芙转头看他,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手攥得紧紧的。“我打算辞职不干了,自己去做生意。”

陆泽川抿了抿嘴:“行,你放心,我肯定不会让你亏钱的。”

杨清芙抬起头,正好对上他的目光。“嗯,我相信你。”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,“不过有件事想请你帮我保密。”

“辞职的事不能告诉阿姨,对吧?”

杨清芙慢慢点了点头:“嗯,她要是知道了,肯定又得跟我大吵大闹。”

“我懂,这个你不用担心。”说完,杨清芙觉得喉咙发紧,心里憋着好多疑问想问出口。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帮自己?是因为同学情谊吗?还是说他喜欢的人其实是……可她看着陆泽川帅气的侧脸,还是没勇气问出口。只能把这些想法都藏在心底。“我去上班了。”

“嗯,晚上见。”两人在路口分开了。

到了报社,杨清芙开始写辞职信,下班前把它交到了领导办公室。

往后的日子里,杨清芙就像个陀螺似的,一边在报社忙着交接手头那些事儿,一边又接手了陆泽川商铺那一摊生意。这阵子的相处时光,就像春日里的暖阳,让她和陆泽川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亲近起来。与此同时呢,她心里对陆泽川的那份喜欢,就像决了堤的洪水,越来越难控制住了。既然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,那就说明,两人之间说不定还真有机会呢。

她心里那股子劲儿憋得慌,就想把自己对陆泽川的心意明明白白地说出来。于是呀,杨清芙买了两张《芙蓉镇》的电影票。她琢磨着,就等今天陆泽川来自己家吃晚饭的时候,把电影票递到他手里。

可谁能想到,这天下午,店铺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。她一进店门,就扯着嗓子喊陆泽川的名字:“嘿,我找陆泽川。”

杨清芙抬起脑袋,眼睛一瞅,就看清了这女人的模样。瞧那模样,漂亮又张扬,哪怕过了这么多年,杨清芙还是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。原来是陆泽川小时候的童养媳,徐媛媛。

刹那间,杨清芙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头攥得紧紧的,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。而徐媛媛也认出了杨清芙。“清芙姐,这也太巧了吧?居然在这儿碰上你了。”

杨清芙有点不自在,咧咧嘴笑了笑:“是啊,可真是巧了。”

就在这时候,陆泽川正好推门进来了:“清芙,今天生意咋样……”话还没说完呢,一道身影就跟箭似的冲过去,紧紧地抱住了陆泽川的腰。“泽川哥,我可太想你啦。”

陆泽川这才看清是徐媛媛,眼睛瞪得老大,一脸震惊:“媛媛,你晓不晓得我找了你多长时间?我为了找你,都登报了,可还是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。”

徐媛媛脑袋低低地垂着,脸上带着歉意说道:“对不起,泽川哥,是我错了,当年我不该那么任性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伸手把陆泽川抱得更紧了,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。“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,泽川哥,你就原谅我吧,好不好?”

陆泽川深深地叹了口气,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我不怪你了,回来就好。”

看着他们俩那么亲密,杨清芙这才反应过来,自己之前完全是想错了。陆泽川心里喜欢的应该一直都是徐媛媛,是自己误解了吧。杨清芙心里泛起一阵苦涩。这会儿她站在这儿,感觉自己就像个亮堂堂的大灯泡,兜里那两张电影票也变得特别可笑。

杨清芙站起身来:“你们饿了吧?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。”她说着就要往外走,陆泽川却伸手一把抓住了杨清芙的手腕。他皱着眉头,晃了晃手里的纸袋。“不用买吃的,我带了些过来。”

杨清芙愣了一下,赶紧解释道:“我在这儿你们说话不自在,我还是先出去躲躲。”杨清芙说着,使劲挣脱开陆泽川的手,跑了出去。

她漫无目的地这儿走走,那儿停停,也不知道该去哪儿。直到夜幕像一块大黑布似的降下来,她感觉陆泽川和徐媛媛应该聊完了,这才回到店铺。徐媛媛已经不见踪影了,只有陆泽川在店门口等着她。看到杨清芙,陆泽川主动开口问:“去哪儿了?”

杨清芙强装镇定:“就在这附近转了转。”她说完,两人都沉默了,陆泽川主动提起了徐媛媛的事儿。“媛媛是我们家收养的孩子,她爷爷和我爷爷是战友,在老家的时候,别人都说她是我的小童养媳,其实在我心里,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。”

杨清芙愣住了,有点不敢相信:“就只是亲妹妹?”

陆泽川挑眉看着她:“不然呢?你还能想到啥?”

杨清芙一直以为陆泽川心里装着的人是徐媛媛,谁承想今天从他嘴里听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答案。只当妹妹看?

没等杨清芙回过神来,就听见陆泽川用低沉的嗓音接着往下说。“就你考上大学那年,徐媛媛也考上了,结果没多久就跟我们断了联系,这么多年谁都不知道她跑哪去了,直到刚才她才跟我坦白了一切。”

杨清芙赶紧追问:“她到底去哪儿了?”

陆泽川重重叹了口气:“这丫头谁都没告诉,自作主张就嫁人了。”原来徐媛媛当年考上大学后,在去学校的火车上碰上个男的。俩人看对眼了,那男的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,没几下就把单纯的小徐给哄得晕头转向。后来她胆子更大了,连大学都不去读,其实是跟着那男的私奔了。

杨清芙听完差点惊掉下巴。怪不得前世陆泽川登报寻人那么多年,连个信儿都没有。说到这儿,陆泽川气得攥紧拳头,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。“那男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,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,这些年徐媛媛可遭老罪了,好歹在报纸上看见我登的寻人启事,这才按着地址找上门来。”

杨清芙这下总算明白了。心里头忍不住为徐媛媛觉得委屈。那么好的青春年华,徐媛媛没去上大学,反倒把日子耗在个渣男身上,落得一身伤。不过话说回来,当年徐媛媛说要结婚又是怎么回事?要是陆泽川真把徐媛媛当亲妹妹,那他以前在电视上提的,那个找了好多年的心上人到底是谁?

这时候杨清芙再也憋不住心里的疑问了,她深吸一口气,直直盯着陆泽川的眼睛。“你说你有喜欢的人,能不能告诉我?”

杨清芙话还没说完,陆泽川清冷的声音就像泉水叮咚似的钻进她耳朵里。“我喜欢了好久的人,就是你。”

听到这话,杨清芙脑子嗡的一声。她没听错吧?陆泽川居然说他喜欢了很久的人是她自己。杨清芙简直不敢相信,整个人都跟冻僵了似的动弹不得。

紧接着陆泽川轻轻握住了杨清芙的手。他认真地看着杨清芙,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坚定。“从初中咱俩同班那会儿,我就喜欢上你了,本来打算等你来华清大学就跟你告白,谁知道你也消失了这么久,清芙,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。”

杨清芙感觉脑子里噼里啪啦像放烟花。她抬起头,俩人的眼睛正好对上。空气里飘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劲儿,悄悄地蔓延开来。像是被什么魔力吸引,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就拉近了。

原来自己暗恋了那么多年的男生,居然也一直喜欢着自己,可杨清芙对此一无所知,当年高考时还因为自卑,觉得配不上陆泽川,硬是选了个跟华清大学南辕北辙的学校。结果这一下,跟陆泽川错过了那么多时光。这一刻杨清芙的心口像被大手攥住似的,疼得她喘不过气。她吸了吸鼻子,决定对陆泽川坦白:“当年我没去华清大学是因为……”

“所以大家都觉得,你心里那个喜欢的姑娘是徐媛媛。”

“啥?”这话一入耳,陆泽川胸口那钝钝的疼,唰地一下,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,在里面搅来搅去。

杨清芙头低得低低的,带着歉意和惋惜,接着说:“其实啊,我打心底里喜欢你好久了,可我家那情况,真是太复杂了,有个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的老爹,你们家呢……”说到这,杨清芙稍微停了停。而陆泽川家,那可真是高得让人够不着啊。他家里三代人都是当兵的,家世背景,她哪里能比得上。就算现在,杨清芙已经离开了那个原生家庭,可他们俩之间,还是像隔着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墙。杨清芙还是忍不住想打退堂鼓。

陆泽川看出了她往后缩的手,眼神暗了暗,一把就紧紧握住了。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变得模糊了,就只有陆泽川的眼神,那么纯粹,那么热烈,深不见底,带着一股子极强的吸引力……杨清芙眼睛都看直了,身体僵在原地,能感觉到他呼出来的热气。

“清芙,咱们别再错过了,行不行?”

“我就是喜欢你,不管谁说什么,我都不会变。”陆泽川的声音低沉沙哑,终于把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喜欢给说出来了。他再也没法憋住心里的感情了,一把就把杨清芙紧紧搂在了怀里。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,还有那扑通扑通跳得强劲有力的心跳。杨清芙也忍不住了,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。

这一对有情人,经历了6年的风风雨雨,终于把心里的想法彻底说开了。下一秒,陆泽川就俯下了身。嘴唇有点凉,轻轻吻在了杨清芙的嘴角。他温暖的手掌扶在她的后脑上,两人靠得太近了,鼻尖都萦绕着一股清爽又凛冽的松木香。杨清芙脑袋有点晕乎乎的,偏偏身后还没个依靠。她眼睛微微睁大,睫毛扑簌簌地颤动。

就在这时,店铺里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顾客。杨清芙心里一紧。陆泽川只是浅浅地吻了一下,很快就松开了她。一时间,这狭小的店铺里,气氛尴尬得都快结冰了。杨清芙的脸红得就像夏日的晚霞,那绚烂的颜色一直延伸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。她捂住胸口,心跳得乱七八糟的,一直没停过。

那个突然闯进来的顾客却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,他这会儿正在货架前看唱片呢。他转过头来:“老板,老板娘,这个多少钱啊?”陆泽川轻轻笑了一声,走上前去,熟练地说了价格。这位顾客也很爽快,很快就付了钱,匆匆走出门去。

店铺里,又只剩下陆泽川和杨清芙两个人了。看着杨清芙红到耳根的秀丽脸庞,陆泽川轻轻挑了挑眉毛:“刚才那事儿还没做完呢,要不要接着来啊?”

杨清芙嘴一撇:“你说啥呢?”这时候,她又很快转移了话题:“对了,媛媛呢?”

提起徐媛媛,陆泽川可惜地叹了口气:“我们两个大男人住一起,不方便,所以我把她安排到最近的旅馆里去了。”

“她现在一个人住啊?”

陆泽川点了点头:“我已经给家里打电话了,我妈过几天就来深市一趟。”

杨清芙“嗯”了一声:“不过媛媛一个人住在旅馆里不安全,要不来我家里住几天吧。”

陆泽川有点担心:“你阿姨又生病了,这样太打扰你们了。”

“没事的,我整天看店不在家,我妈一个人也无聊,有个人能陪她说说家乡话,她心里也高兴。”

陆泽川脸上露出笑容:"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。"话音刚落,他便一步向前,将杨清芙拥入怀中。"清芙,真是多亏了你。"

杨清芙嘴角上扬:"你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,现在该我回敬给你了,咱们之间道什么谢啊。"

"对对对。"陆泽川收紧双臂,"我的小甜心。"听到这个称呼,杨清芙脸颊瞬间泛红。

“你刚刚叫我什么?”陆泽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,目光却温柔地落在杨清芙微微泛红的脸上。

“小女朋友呗。”他轻笑,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宠溺。

杨清芙顿时羞得耳根发热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“谁是啊……”她低下头,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,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。

陆泽川看着她这副模样,心中漾开一片柔软,顺着她的话温声说道:“行行行,不急。我会一直守着你,等你愿意当我女朋友那天。”他说得认真,一字一句都像承诺。

说完,他转头望向窗外。夜色早已泼墨般浸染了整片天空,远处零星亮起几盏灯火,勾勒出模糊而温柔的轮廓。晚风轻轻拂过,带动窗帘微微晃动。

再过一会儿,街上行人渐稀,店里的客人也该散了。陆泽川收回目光,轻声提议:“关门吧,今天也差不多了。”

杨清芙点点头,语气里带着关切:“关了店,我们去接媛媛,让她今晚去我那儿住。”

两人仔细锁好店门,一前一后走向旁边的旅馆。走廊里灯光昏暗,脚步声轻轻回荡。站在房门前,陆泽川抬手敲了敲门。不过片刻,徐媛媛便从里面拉开了门。

“泽川哥……”她声音哽咽,眼睛又红又肿,显然是刚哭过一场。

陆泽川迈进房间,提起她放在一旁的行李,语气坚定:“别住这儿了,去你清芙姐家住。”

徐媛媛抬起泪眼望向杨清芙,怯生生地问:“可以吗?”

杨清芙走上前,轻柔地拉住她的手,声音温和似水:“当然没问题,别多想。”

或许是太久没被人温柔相待,这一点点温暖就让徐媛媛的眼泪再次决堤。“清芙姐,能再见到你,真是太好了……”她抽泣着说。

杨清芙拍了拍她的背,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:“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。”

徐媛媛用力点头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
三人一路无言,最终来到了杨清芙家。杨母开门一见徐媛媛,先是一愣,心里顿时凉了半截——还以为是陆泽川带来的女朋友。想到这么称心的女婿可能要飞了,她心里难受得像被刀割。

可当听说徐媛媛只是陆泽川的妹妹时,杨母立刻眉开眼笑,热情地招呼:“原来是小陆的妹妹啊!等着,阿姨这就去做饭,给你们弄点好吃的!”

杨母的厨艺向来出色,没过多久,一桌家常菜便热腾腾地上了桌。红烧肉油亮诱人,清炒时蔬翠绿鲜嫩,简单的汤也炖得香气四溢。闻到这熟悉的家乡味道,徐媛媛的眼圈又红了。想起自己鬼迷心窍跟着那个渣男吃苦的几年,只觉得万分不值得。她暗下决心,一定要重新开始,彻底告别那段不堪的往事。

晚上,陆泽川告辞离开,徐媛媛留下来和杨清芙同睡。放下蚊帐,两个女孩在昏黄的灯光下低声说着悄悄话。

徐媛媛犹豫片刻,终于开口:“清芙姐,我想重新参加高考。”

杨清芙闻言眼睛一亮,连忙点头:“考大学是好事!你当年没能上大学,真的太可惜了。现在回来了,就安心准备考试吧。”

“只是……”徐媛媛语气迟疑,“不知道泽川哥会不会同意,还有家里……当年我肯定让他们伤透心了。”

杨清芙不知该如何安慰,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,柔声道:“他们不会怪你的。”

徐媛媛吸了吸鼻子,望着眼前温柔美丽的杨清芙,带着歉意低声说:“清芙姐,有件事我一直想请你原谅……以前我不喜欢你,是因为我哥那时就偷偷喜欢你、关注你,我嫉妒……”

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,杨清芙静静听着,这才恍然大悟——原来他们之间,竟是一场漫长的误会。陆泽川的心意,早已埋藏了这么多年。想到彼此错过的那些时光,杨清芙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。但幸好,老天终究待有情人不薄。绕了一大圈,他们还是走到了彼此身边。

陆泽川的电话一来,当天夜里,陆母就风风火火地踏上了开往深市的火车。一见陆母,徐媛媛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。

“陆阿姨,我知道错了,真的知错了,您就大人有大量,原谅我这一回吧?”

尽管徐媛媛这次错得离谱,可她毕竟是陆母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,加上徐陆两家的交情,陆母终究狠不下心苛责。数落了几句后,她还是选择了原谅。

当听说徐媛媛还想继续参加高考,陆母和陆泽川都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。“走错了路,及时回头就是好样的。再参加高考,绝对是明智的决定。”陆母语气欣慰。

陆泽川也赶忙安慰:“钱的事你别担心,有你泽川哥在。”

商量妥当后,陆母便打算过些日子带徐媛媛回家。等处理完徐媛媛的事,她把陆泽川拉到一边,语气严肃:“你和杨清芙,是什么时候遇上的?”

陆泽川老实回答:“就几个月前。”

陆母脸色顿时沉了下来:“你们在谈恋爱?”她活了几十年,两人之间那点暧昧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。

陆泽川点头:“是。”

但这一次,陆母没了之前的宽容。她深吸一口气,斩钉截铁地说:“你要跟她在一起,我死活都不同意。”

陆泽川眉头紧锁,急忙追问:“为什么?”

“我喜欢她,她也喜欢我,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”他声音沉稳,字字清晰。

陆母手指攥得发白,心里堵得难受:“你知不知道她家里什么情况?”

陆泽川语气带着不耐:“我看上的是杨清芙这个人,和她家没有关系。”

“可她父亲干的那些丑事全县皆知!你要跟她在一起,知道会招来多少闲话吗?”

陆泽川却丝毫不以为意:“别人说什么,我不在乎。我只知道,没有她的那些年,每一个午夜梦回,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。”

他已经尝够了思念的苦,如今好不容易重逢,绝不会再放手。

儿子如此固执,陆母劝不动,只能丢下一句:“那你自己看着办吧。”

三天后,陆母准备带徐媛媛回老家。临走前,徐媛媛偷偷把杨清芙拉到一旁,低声提醒:“清芙姐,我听阿姨说,打算给泽川哥安排相亲……你得有点准备。”

杨清芙怔了怔,一时无措。这几天陆母待她冷淡,她早已察觉对方不喜欢自己。她忍不住问陆泽川:“阿姨是不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?”

陆泽川没有否认,只是温柔地安慰:“清芙,不管别人怎么想,我要娶的人,只能是你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,你只要信我。”

听他这么说,杨清芙的心渐渐安了下来。这时,陆泽川告诉她:“过些日子,我打算以探亲的名义去一趟港城。”

“是为了谈电脑代理权的事吗?”

陆泽川点头:“嗯,估计得去半个月左右。”

“好,那我好好看店,等你回来。”

第二天,陆泽川便和唐建设一同登上了前往港城的轮渡。

几天后,杨清芙独自在店里打理生意,午后阳光慵懒,她有些昏昏欲睡。却万万没想到,这辈子最不愿见到的人,竟突然出现在眼前——

是那个六年未见、终日酗酒闹事的父亲。

他刚迈进店门,就像饿狼盯上猎物,眼神贪婪得几乎要滴下口水,直勾勾地盯着杨清芙:“小丫头,好久不见啊。”

一见到杨父,那些童年和少年时被随意打骂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。杨清芙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。她瞪大眼睛,强压怒火质问:“你怎么找到这儿的?”

杨父根本不答,大摇大摆走进来,双手像爪子般在货架的唱片上乱翻,半晌阴阳怪气地叹道:“真没想到啊,现在混得不错嘛,这店……能卖不少钱吧?”

杨清芙看他眼里毫不掩饰的贪婪,心里一片冷然:“卖多少都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。”

杨父顿时火冒三丈:“我是你爹!没有我,能有你吗?”

没有他,她和母亲不知会过得多么轻松自在。杨清芙脸色愈发冰寒:“别忘了,当年是你撕了我的准考证,差点让我没法高考!”

杨父脸上掠过一丝尴尬,随即又强词夺理:“我那都是为你好!是磨炼你!”

“磨炼?”杨清芙只觉得荒谬至极。

杨父厚着脸皮继续说:“不管怎么说,我都是你爹!现在老了,你养我是天经地义!”

上辈子,就是他把她嫁给一个跛子,让她受尽囚禁毒打,最终含恨而终。这一世,她宁可死,也不会再和这个狠毒的人有半分瓜葛。

杨清芙眼神一沉,抄起门边的扫帚:“你现在就给我滚!否则别怪我不客气!”

杨父立刻耍起无赖:“哎哟,女儿要打爹了!真厉害啊!我就不走!”

他还以为杨清芙是以前那个任他拿捏的软柿子。却没想到下一秒,杨清芙举起扫帚狠狠朝他打去——毫不留情,直接将他轰出了店门。

他年纪大了,长期酗酒早已掏空身体,根本不是杨清芙的对手。无奈之下,他竟一屁股坐在店门口,嚎啕大哭起来: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!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不认我,白眼狼啊——”

哭闹声很快引来路人围观。生意做不成了,杨清芙索性关店,悄悄绕路回家。

杨母正站在门口张望,见到女儿,脸上顿时漾开笑容:“清芙,饭做好了,快进来吃。”

杨清芙却拉住母亲的手,神色忧虑:“那个人找来了。”

杨母一时没反应过来:“谁?”

“我那个酒鬼父亲。”

杨母脸色骤变:“那个没良心的怎么找到你的?是不是去你单位了?妈跟他拼了!”

杨清芙脸色沉静。其实她心里早已猜到是谁通风报信——除了陆母,不会有别人。

眼看杨母冲动地要冲进厨房拿菜刀,杨清芙急忙拦住:“妈,您先冷静,听我说件事,别激动。”

杨母强压怒火问:“什么事?”

杨清芙低声道:“其实,我从报社辞职了。”

这话像一根针,狠狠扎进杨母心口。她眼前一黑,差点没站稳。杨清芙连忙扶住她:“妈,您别动气,身体要紧。”

杨母浑身发抖:“那么好的工作,你说不要就不要了?”

杨清芙如实道:“您治病需要钱,那点工资根本不够。所以我开了店,现在赚得比以前多。”

杨母磨了半天牙,总算把火气压下去,勉强接受了女儿开店的事实。

杨清芙这才继续道:“那个酒鬼,今天来店里闹,张口就要钱。”

杨母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:“他把我们娘俩害成这样,还有脸要钱?”

杨清芙攥紧拳头:“他爱闹就闹,但一分钱都别想拿到。”

杨母紧紧握住女儿的手:“别怕,闺女,妈给你撑腰!那个畜生敢动你,我先跟他拼命!明天妈陪你去店里。”

第二天,母女二人一同去了店里。杨父没拿到钱,自然不肯罢休,像个甩不掉的影子般又黏了上来。一见杨母,他更来了劲:“淑芬,跟我回家吧……这几年没你伺候,我腿都摔断了,看在我们夫妻一场……”

话没说完,杨母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:“你这个挨千刀的,滚远点!”

杨父顿时火冒三丈,抬手就朝杨母脸上扇去——杨清芙吓得冲上前一把推开他:“你凭什么打我妈!”

杨父面目狰狞:“我打我老婆,天经地义!我不光打她,连你一起打!”

他伸手就抓向杨清芙,却在半空中被人死死攥住手腕——那人力气极大,杨父拼命挣扎也动弹不得。

杨清芙抬头,看清来人竟是陆泽川。

原本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瓦解,所有委屈奔涌而出。陆泽川面色冷峻,手上加重力道,疼得杨父连声求饶:“错了错了!我知错了!”

陆泽川对杨清芙说:“快去报警。在店里闹事还动手,足够他吃几天牢饭。”

杨清芙转身就往派出所跑去。警察来得很快,杨父顿时吓得脸色惨白——进了局子,还怎么喝酒?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对着杨清芙和杨母磕头求饶,求她们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他一次,别让他这把老骨头坐牢。

但自始至终,杨清芙和杨母都没有看他一眼。

处理完杨父的事,陆泽川也弄明白了母亲在背后的动作。他立即拨通电话,直截了当地警告陆母:“我的事,请您别再插手,更别做那些让我看不起的事。”

陆母心凉了半截:“我都是为你好!你们根本不配,你能找到更好的!”

但陆泽川态度坚决:“我不需要谁为我好。我是成年人,我的选择自己承担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良久,最终传来一声长叹:“好吧……我尊重你。”

挂断电话,陆泽川走到杨清芙面前,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盒子。他突然单膝跪地,打开盒盖——一枚钻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。

这是他去香港时特意买的。广告里说,钻石象征永恒不变的心。而他对杨清芙,正是如此。

他深深望进她的眼睛,郑重地问:“清芙,愿意嫁给我吗?”

杨清芙泪如雨下,说不出话,只能用力点头。

陆泽川喉头哽咽,眼圈发红,轻轻托起她的手,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。都说左手无名指的血脉直通心脏,从此,他们的心被这枚小小的圆环紧紧相连。

两人相拥在一起,窗外阳光正好,风也温柔。

——全文完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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